第1章 破庙产女
日头毒得能烤熟鸡蛋,土路裂开的口子咕嘟咕嘟冒热气。逃荒的队伍像条晒蔫的蚯蚓,在烫脚板的地上一点点往前拱。
林大山挑着破家当,一头是漏了的铁锅和半捆霉草席,另一头还得扶着媳妇苏氏。苏氏挺着滚圆的大肚子,汗水混着黄土在脸上画地图,每挪一步都疼得龇牙咧嘴。这是逃出来的第七天——七天前,鞳子兵杀过来的消息像炮仗炸了锅,有钱人跑得比兔子还快,剩下他们这些穷邻居,只能抱成团往南边瞎撞。
天擦黑,这群累得快散架的人总算拱进个破庙。庙顶漏着大窟窿,泥菩萨自个儿都缺胳膊少腿。
林大山刚把苏氏扶到墙角干地上,苏氏一把掐住他胳膊,脸白得像刷了层粉:“当…当家的,我…我肚子闹腾得厉害…”话音没落,一股热流哗啦顺着裤腿淌下来,在灰扑扑的地上洇开深色印子——羊水破了!
庙另一边,许老太正拿木棍死命刮口袋底,那几袋子糙面是全家七口救命的嚼谷。听见儿媳妇变了调的嗓门,老太太扔下棍子就冲过来,掀开苏氏裙子一看,沙哑嗓子吼得房梁掉灰:“老大媳妇要生娃!老三拆门板!老二抱干草!大孙子扯席子围起来!快!”
二儿媳王氏撇撇嘴,把偷藏的小半袋高粱面往怀里塞了塞:“这年月添丁,不是添乱嘛!”
许老太猛地扭头,眼刀子唰唰飞过去:“闭紧你那喷粪的嘴!”转头冲儿子吼,“磨蹭啥?等着接生个血葫芦啊?!”
草席圈起的小地方里,苏氏疼得嗷嗷叫。林大山蹲墙根揪头发,俩半大小子缩成鹌鹑。许老太喊:“热水!热水死哪儿去了!”王氏这才慢腾腾递来个豁口碗——里头飘着三五粒黍米,清汤寡水。
突然,“哇——”一声细得像猫叫的哭声钻出来。
谁都没瞧见,就在这声哭响起的刹那,破庙顶漏下的月光像被谁拧亮了一盏灯,“唰”地罩住那团小襁褓。光里头,一只毛茸茸的白兔影子一闪,嗖地钻进了娃娃脑门!紧接着,一股清甜凉爽的味道在庙里散开,连陈年老灰味都淡了。
这小娃娃费劲巴拉睁开眼:漏风的破庙呛鼻的土腥味周围一圈苦瓜脸……全都不认识!可抱着她的妇人眉眼温柔,外头急得转圈的黑脸汉子,咋那么像她梦里见过的爹娘?小丫头彻底懵了,连哭都忘了。
“是个瘦猴似的丫头。”许老太擦干净娃娃身上的血污,用最软乎的破布裹好,塞进苏氏汗湿的怀里,“瞧这小眼睛,亮得跟星子似的……”老太太盯着婴儿水汪汪的眸子,心里头瞬间软了下来。
苏氏抱着娃娃首掉泪。这年月,养个丫头比登天难!
林大山蹲墙角唉声叹气,俩小子林骁林砚凑过来,好奇地戳了戳妹妹皱巴巴的小脸。
“娘,”王氏又憋不住了,声音尖利了几分,目光闪烁着瞟向那襁褓,“这年月…多一张嘴就是多一道催命符!再说了,刚才那光…邪性得很!别不是什么山精野怪投的胎吧……”她想起刚才那诡异的光,心里首打鼓。
“放你娘的屁!”许氏猛地转身,枯瘦的手指几乎戳到王氏鼻尖上,声音嘶哑却带着雷霆之怒,“睁开你那瞎窟窿好好瞧瞧!这是我老林家的血脉!白胖胖热乎乎的人娃娃!再敢满嘴喷粪咒我孙女,信不信老娘现在就撕了你的嘴,把你和你那饿死鬼投胎的兄弟一起踹出去喂野狗?!”
王氏被婆婆眼中那股择人而噬的凶悍吓得一哆嗦,脖子一缩,再不敢吱声,只把怀里那点粮袋子捂得更紧,眼珠子在昏暗里乱转。
夜深了,破庙里只剩下粗重的鼾声和压抑的呻吟。林晚躺在苏氏温热的怀抱里,小小的意识海却翻腾着。她隐约记得自己来自一片清冷的种满月桂的园子,记得自己曾是一团毛茸茸自由自在的光……怎么一睁眼,就成了这般脆弱饥饿嗷嗷待哺的模样?最奇怪的是,这辈子的“娘亲”怀抱的气息,竟与记忆深处那模糊的温暖如此契合? 正迷糊着,一阵剧烈的源自这具小小躯体的饥饿感猛烈袭来。
她本能地想张嘴啼哭,意识深处却忽然感应到一种奇妙的召唤。她集中那点微弱的新生的灵觉——眼前竟真的浮现出一小片朦胧的灰色空间,空间正中,赫然是一口汩汩涌动着清泉的古朴石井!井台,仿佛还沾着月宫的清露。这是……她在仙苑里每日玩耍饮水的月井?
竟也跟着她一丝真灵落下来了! 凭着本能,意念轻轻触碰那井水。一股清冽甘甜的暖流瞬间滋润了她干涩的喉咙和空瘪的小肚子,那蚀骨的饥饿感奇迹般地消退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暖洋洋懒洋洋的舒适感,仿佛被温柔的月光包裹着。她无意识地咂了咂小嘴,带着一丝满足,在娘亲怀里沉沉睡去。
小小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仿佛想抓住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