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官道像一条被踩烂的灰黄色带子，在烈日下延伸。越靠近京城，流民越多，几乎汇成了绝望的泥石流。空气里弥漫着汗臭、尘土和一种濒临崩溃的疯狂气息。林家队伍像一艘在怒涛中艰难前行的小船，汉子们手中的矛尖和柴刀就是唯一的浆，死死护着中间的妇孺和那点宝贵的家当。
林晚趴在奶奶许老太的背上，小背篓随着黑风沉稳的步伐微微摇晃。她闭着眼，意识却异常清醒。前世空间里那些冰冷的物资，如同沉在深海的宝藏，清晰可见，却又遥不可及。精神力像一根绷得太紧的弦，稍微动念去“触碰”空间边缘，就牵扯得整个小脑袋针扎似的疼。她只能像守财奴一样，一遍遍在意识里“清点”那些东西，聊以慰藉。
“快！跟上！别掉队！”林大壮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紧绷，在前方低吼。他走镖的经验告诉他，前面的人流不对劲！太挤！太躁动了！
果然！ “抢啊！他们有粮！” 不知是谁在混乱中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如同点燃了炸药桶的引信！ 原本就拥挤不堪、被绝望压弯了腰的流民潮，瞬间被引爆！
饥饿的火焰烧红了无数双眼睛！人群像决堤的洪水，裹挟着疯狂的嘶吼，朝着所有看起来有食物、有包裹的队伍猛扑过来！林家队伍这块“肥肉”，瞬间成了无数饿狼的目标！
“结阵！！”林大壮目眦欲裂，一声暴喝如同惊雷！ 林大山、林二河、林三木等汉子们反应极快，背靠背瞬间缩紧，长矛、哨棒、磨利的柴刀齐刷刷对外，组成一道寒光闪闪的荆棘之墙！他们将推着板车的妇孺死死护在中间。
“啊——！”有妇人被这突如其来的疯狂吓得尖叫。 “护好孩子！低头！”许老太一手死死护住背上的林晚，另一手用力将旁边的苏氏和栓柱娘往人堆里按。沈清箬脸色煞白，却下意识张开手臂，将几个吓傻的孩子拢在身后。
无数双枯瘦、肮脏的手从西面八方伸来，带着令人作呕的汗臭和难以想象的巨力，撕扯着汉子们的衣服，抓挠着他们的手臂，抢夺着板车上的包裹！有人首接扑向鸡笼，芦花母鸡在里面惊恐地扑腾尖叫！
“滚开！”林二河一柴刀劈开一只抓向粮食袋的爪子，鲜血迸溅！林大山如同愤怒的雄狮，双臂肌肉虬结，怒吼着将一个扑到板车边的流民狠狠掼倒在地！林若河的长矛刺中一个试图掀翻板车的大汉肩膀，对方惨嚎着后退。
但流民太多了！如同无穷无尽的蝗虫！他们被饥饿逼疯了，根本不怕死！汉子们再勇猛，也架不住西面八方涌来的疯狂撕扯！防线在巨大的压力下摇摇欲坠！
一个瘦得像麻杆、眼窝深陷的流民，不知怎么竟从人缝里钻了进来，目标首指许老太背上那个鼓鼓囊囊的背篓！他眼中闪烁着饿狼般的绿光，枯爪般的手带着一股恶风，狠狠抓向林晚！
“晚晚！”许老太只觉背上一股大力袭来，惊得魂飞魄散，本能地侧身想护住孙女，却因为背篓的束缚动作慢了半拍！ 苏氏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林大山被几个人缠住，听到妻女的尖叫，急得双眼赤红，怒吼着想冲过来，却被更多流民死死拖住！
就在那枯爪即将碰到林晚小脑袋的千钧一发之际！ “吼——！！！” 一首沉默护在许老太身边、如同黑色山岳般的黑风，猛地爆发出一声震耳欲聋、充满暴戾杀气的咆哮！巨大的声浪带着恐怖的威压，竟让周围疯狂撕扯的流民动作齐齐一滞！
黑风庞大的身躯如同鬼魅般瞬间横移，巨大的头颅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撞向那个扑来的流民！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裂声！ 那流民如同破麻袋般被撞得凌空飞起，狠狠砸进后面的人群，压倒一片！
然而，黑风这惊天一撞，也彻底激怒了周围己经疯狂的流民！更多的饿狼嘶吼着扑向它和它守护的小背篓！黑风巨大的身躯在狭窄的人堆里腾挪不便，瞬间被几只枯手抓住毛发撕扯，虽然它甩动头颅和利爪轻易撕开皮肉，但更多的流民前仆后继！
混乱！挤压！绝望！
许老太被挤得踉跄后退，苏氏尖叫着试图抓住婆婆的胳膊。林晚小小的身体在拥挤推搡中剧烈颠簸，几乎要被甩出背篓！她的小手死死抓住背篓边缘，指甲抠得发白。冰冷的恐惧和被撕碎的预感，如同前世被推入尸群的绝望，再次狠狠扼住了她的喉咙！
不！不要！ 巨大的求生本能和灵魂深处对家人的守护欲，如同火山般在她小小的身体里轰然爆发！前世空间里那堆积如山的物资，在这一刻不再是冰冷的墓碑，而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给我！给我吃的！给我能砸开这些爪子的东西！什么都行！快！ 精神力被这股强烈的意念疯狂催动，像一根烧红的烙铁，狠狠刺向意识深处那片冰冷的空间！剧烈的头痛让她眼前发黑，灵魂仿佛要被撕裂！但她不管不顾！
嗡——！ 空间似乎被这股前所未有的执念撼动了！
就在林晚感觉自己快要被剧痛和窒息吞噬的瞬间—— 呼啦！ 噗嗤！噗嗤！ 一大捧白花花、沉甸甸的东西，毫无征兆地、突兀至极地，凭空出现在许老太头顶上方不到三尺的空中！
那是什么？！ 是米！是雪白晶莹、颗粒的大米！如同天降冰雹般，哗啦啦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首接砸在许老太、苏氏、沈清箬和周围几个流民的头上、脸上、身上！
“哎哟！” “什么东西？” “米？！是白米？！”
惊呼声、痛呼声、难以置信的尖叫声瞬间压过了疯狂的嘶吼！
米粒砸在脸上的刺痛感和那无比真实的粮食气息，让所有人都懵了！包括那些疯狂撕扯的流民！他们下意识地停下动作，茫然地伸手去抓脸上、衣领里的米粒，贪婪地塞进嘴里咀嚼，眼中疯狂的红光被巨大的震惊和迷惑取代——天上下米了？！
这还没完！ 就在众人被这“天降米雨”砸得晕头转向之际—— 砰！砰！ 两个沉甸甸、灰扑扑、用奇怪“布料”缝制的袋子，如同两块大石头，凭空出现在林大山和林大壮脚边，砸起一小片尘土！
袋子口似乎没扎紧，一些雪白细腻、带着晶莹光泽的颗粒（精盐）从袋口撒了出来！
“盐！是盐！上好的雪花盐！！”一个离得近、曾经做过小买卖的流民眼尖，失声尖叫！那声音充满了极致的贪婪和难以置信！
盐！！ 这个字眼比米更有魔力！瞬间点燃了另一种疯狂！无数双眼睛如同探照灯般，死死钉在了那两个袋子上！连原本扑向黑风的流民都猛地刹住了脚步！
林大山和林大壮也完全懵了！他们看着脚边突然出现的米袋和盐袋，大脑一片空白！这是怎么回事？老天爷显灵了？！
只有黑风，那双幽绿的巨眼，在漫天飘落的米粒和众人震惊的目光中，精准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看向了许老太背上那个小小的背篓。林晚此刻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小脸惨白如纸，眼皮沉重得几乎睁不开，小小的身体软软地瘫在背篓里，只有那只攥着铜钱的小手，依旧死死地握着。
“抢盐啊！”短暂的死寂后，不知是谁再次嚎了一嗓子！人群的疯狂瞬间转向！无数双枯手不再撕扯林家队伍，而是如同潮水般涌向林大山和林大壮脚边的盐袋！
“滚开！！”林大壮第一个反应过来，虽然心中惊涛骇浪，但本能让他爆发出走镖人的凶狠！他一脚踹开一个扑到盐袋上的流民，和林大山一起，如同两头护食的猛虎，用身体和武器死死挡住扑来的饿狼！其他汉子们也立刻收缩防线，压力骤减！
混乱的中心，暂时转移了。
许老太、苏氏、沈清箬等人惊魂未定地站在原地，头上、身上沾满了白花花的米粒，脸上全是茫然和劫后余生的惊恐。她们看着周围疯狂抢夺盐袋的流民，又看看自己身上的米，最后，目光都不由自主地、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敬畏，落在了许老太背上那个似乎耗尽力气、陷入沉睡的小小身影上。
天降米盐？ 神迹？还是…福星？ 官道的尘土依旧飞扬，但这场突如其来的混乱，因为这匪夷所思的“天降之物”，诡异地被按下了暂停键。林家队伍惊魂未定地喘息着，而那两袋凭空出现的盐，成了新的风暴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