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微弱得如同叹息的“水……”字,如同投入死寂潭水的石子,瞬间打破了篝火旁压抑的宁静!
赵武如同被电击般猛地弹起!他几乎是扑跪到太子身边,小心翼翼地用早就备好的浸润了凉开水的布巾,一点点润湿太子干裂泛白的嘴唇和口腔,动作轻柔得像对待稀世珍宝。沈清箬也顾不得腿伤,单脚跳着靠近,屏住呼吸,紧张地注视着。
在布巾持续的滋润下,太子紧蹙的眉头终于缓缓舒展了一些。浓密的睫毛如同蝶翼般,再次剧烈地颤动起来,挣扎了数息之后,终于艰难地掀开了一丝缝隙!
那是一双极其深邃的眼眸,初醒时的迷茫如同薄雾笼罩,但雾霭之下,却沉淀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不容错辨的沉稳与威仪。尽管此刻虚弱无比,那眼神扫过赵武布满血污却激动得浑身颤抖的脸庞,扫过沈清箬苍白憔悴却难掩关切的容颜,再掠过周围篝火映照下那些穿着破烂脸上带着泥土与惊疑的陌生面孔,最终落在了不远处的林大山,以及林大山身边如同守护神般趴伏的黑风身上。
“主…主子!”赵武声音哽咽,巨大的狂喜让他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 “醒了!贵人醒了!”栓柱爹激动地低吼一声,下意识地就想屈膝,但动作在半途僵住了——毕竟对方身份不明,只是看着气度不凡。周围的村民们也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原本围拢的圈子瞬间扩大了一些,窃窃私语声如同涟漪般荡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敬畏——这人命悬一线时也就罢了,如今醒转,那双眼睛里的威势,让人不敢首视,连老村长都停下了捻烟袋的手,浑浊的眼珠里满是惊疑不定。
林大山心头也是一凛,抱着林晚的手臂下意识地收紧了些。怀里熟睡的林晚被这骤然的不适感惊动,迷迷糊糊地哼唧了一声。这一声细微的哼唧,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最后一颗石子。
太子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掠过这群对自己既敬畏又带着质朴疏离的流民时,几不可察地掠过一丝了然与…不易察觉的悲悯。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笨拙地抱着女儿身体微微紧绷的林大山身上,还有他怀里那个揉着眼睛茫然看向自己的懵懂女娃。
“扶我…坐起来些…”他对离得最近的赵武说,声音虚弱却清晰。
赵武连忙小心翼翼地将太子扶靠在一块垫着厚厚干草的大石头上。坐起的动作牵动了背后恐怖的伤口,太子眉头猛地蹙紧,闷哼一声,额角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
沈清箬立刻上前一步,嘶哑地提醒:“您的伤…不能动…”
太子摆了摆手,示意无妨。他靠在石头上,喘息了片刻,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林大山身上。他看着林大山警惕又带着探寻的眼神,那种底层百姓面对未知贵人的本能疏离与质朴纠结,反而让他感到一丝奇异的真实感。
“林家…大哥?我刚刚重伤,虽眼睛睁不开但是脑子清明。”太子的声音虚弱,却努力清晰,带着一种刻意的平和,“救命之恩,如同再造。我命悬一线,若非诸位乡亲仗义相救,早己葬身荒野。”他顿了顿,目光坦诚而郑重地看向林大山,也扫过周围的每一张脸,“我姓萧,单名一个睿字。家父…当朝天子。我…是大雍太子。”
“太…太子?!” 瞬间的寂静!绝对的死寂! 紧接着是倒吸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如同风吹过破败的窗棂!
尽管早有猜测此人身份非同小可,但“太子”二字如同九天霹雳,将所有人都震懵了!未来的天子?!他们这些在泥泞里挣扎求生的草民,连县太爷的轿子都要远远避开磕头的人,如今竟然救下了当朝储君?!
栓柱爹像被雷劈中般僵在原地,手里本想递给太子的水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老村长手里的旱烟杆“啪嗒”落地,枯瘦的手指控制不住地哆嗦起来,浑浊的眼睛瞪得溜圆。周围的汉子们全都手足无措,下意识地弓起了背,仿佛有无形的山岳压下;妇人们更是吓得一把捂住了身边孩子的嘴,连惊呼都堵在了喉咙里。林大山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抱着林晚的手臂僵硬如铁,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几乎要冲破喉咙——天啊!他们竟然卷入了天家之事!这泼天的干系!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小小的营地。每个人都僵在原地,连呼吸都放轻了,篝火噼啪的声响此刻显得格外刺耳。空气凝固得如同铁块,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唯有黑风,似乎完全没感受到这“太子”二字带来的灭顶威压。它只感知到小主人林晚被骤然紧张的气氛惊扰得不安扭动,巨大的头颅立刻安抚般地蹭了蹭林晚的小胳膊,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而温暖的呼噜。林晚被蹭得痒痒的,咯咯笑了一声,伸出小胖手去摸黑风粗糙的鼻子,脸上那点不安瞬间消散无踪。
太子萧睿的目光被这充满野性与温情的一幕深深吸引。他看着那全然懵懂粉雕玉琢的小丫头,看着那如同小山般守护在她身边对自己这位“太子”身份毫无概念的黑色巨兽,眼中那抹属于储君的深沉与疏离,悄然融化了一丝,流露出些许真实的暖意与好奇。他挣扎着想抬手,想更仔细地看看这个小家伙,却牵动伤口,疼得又是一阵抽气,额上冷汗涔涔。
“别动!”沈清箬急了,也顾不得什么尊卑礼仪,嘶哑的声音带着医者不容置疑的命令本能,“伤口…刚敷药!再裂开…就糟了!”她曾在宫廷边缘远远瞥见过这位储君,深知其身份之重,但此刻在她眼中,萧睿首先是一个需要救治的重伤患。
萧睿依言停下动作,无奈地扯了扯嘴角,目光却依旧停留在林晚和黑风身上,声音温和了些许,带着一种刻意的放松:“这小丫头…是你女儿?”他问林大山。
林大山如梦初醒,赶紧抱着林晚上前一步,紧张得舌头都有些打结:“回…回太子殿下…是…是小女林晚。”他笨拙地想按着林晚行礼,“晚晚…快…给太子殿下磕头…”
“不必。”萧睿立刻阻止,声音温和了些许,“她救了我的命。”他的目光落在林晚那双纯净无邪的大眼睛上,那里没有敬畏,只有纯粹的好奇。“还有这只…大狗?”他看着黑风。
“它叫黑风,是晚晚的…坐骑。”林大山硬着头皮解释,总觉得用“坐骑”形容一头巨兽有点怪异。
萧睿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了然地点点头:“神骏非凡。”他转向依旧跪伏在地的众人,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都起来吧。如今国破家亡,流离失所,我等皆是这乱世漂泊之人。没有太子,只有同舟共济的落难者。诸位乡亲于我有救命大恩,萧睿铭记于心,不敢或忘。若诸位不弃,唤我一声萧公子便是。”
他这番话,说得真诚恳切,没有丝毫高高在上的架子。尤其是那句“同舟共济的落难者”,像一股暖流,瞬间冲淡了村民们心中大半的恐惧。
老村长何等精明,立刻明白了太子的用意——这是不想暴露身份引来更大的麻烦!他连忙带头颤巍巍地爬起来:“谢…谢萧公子!公子真是菩萨心肠!快!都起来!听公子的!”
村民们这才战战兢兢地爬起来,但依旧不敢首视萧睿,拘谨地缩在一旁。
萧睿看向林大山,目光真诚而郑重:“林大哥,大恩不言谢。若无你祖上所传神药,若无你们这支队伍收留援手,我萧睿今日必死无疑。”
林大山心中巨石终于落地,连忙摆手:“不敢当不敢当!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俺们就是碰巧遇上了,搭把手…搭把手…”他一边说,一边悄悄松了口气——看来太子殿下并未深究那“祖传丹药”的真伪,或者说,他看破不说破。
萧睿笑了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目光转向忙碌的苏氏和几个妇人:“大嫂,可有…充饥之物?腹中实在空虚。”
“有有有!”苏氏如梦初醒,连忙从篝火旁端来一碗温热的、加了碎肉干的稠粥,“公子您稍等,凉凉再喝!”她小心翼翼地将碗放在旁边的一块干净石头上。
萧睿点点头,又看向一首守在他身边、面色依旧苍白的沈清箬,眼神温和了许多:“沈姑娘,辛苦了。我的伤,麻烦你了。”
沈清箬低着头,恭敬却不失分寸地回道:“公子言重了…这是…医者本分。”
就在这时,林晚小脑瓜里的小精灵突然兴奋地蹦了出来: 【叮叮当!龙气护佑!贵人归位!】 【队伍核心凝聚力突破极限!全员求生意志空前高涨!】 【抗灾等级晋升LV.5!】 【奖励:坚壁光环(临时)!】 【描述:在接下来的三天旅程中,队伍周边百米范围将形成一层无形屏障,大幅削弱外界窥探与恶意侵袭!(一枚小巧古朴、散发着蒙蒙黄光的铜钱虚影融入队伍核心)】 【发放对象:林晚!】
林晚只觉得怀里突然多了一枚温温热热的铜钱,她好奇地拿出来,小胖手捏着那枚看起来普通、却仿佛带着某种安稳力量的铜钱看了又看,然后小手一挥,开心地嘟囔:“钱钱!安安!”仿佛这枚铜钱能保佑大家平安。
萧睿的目光也被林晚手中的铜钱吸引了一瞬,只觉得那小丫头身上似乎萦绕着一股令人格外心安的气息。他收回目光,疲惫地闭上眼,靠在石头上休息。篝火噼啪,照着这位落难太子苍白的侧脸,也照着周围那些依旧带着敬畏、却不再那么恐惧的村民们磨破的草鞋。
林大山看着这一幕,心中百感交集。太子身份的揭晓,如同在队伍上空悬了一把沉重的巨剑,但也似乎…带来了一线通往生天的微光。他低头看了看懵懂的女儿,又看了看那枚被她攥在手心的铜钱,粗糙的大手更紧地抱住了怀中的小福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