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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郊外，一处地图上不存在的庄园。
这里原本是某个前清遗老附庸风雅的别院，如今却戒备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苏家军最精锐的士兵封锁了所有出口，连一只鸟都飞不进来。
别院最大的厅堂被改造成了一个怪异的实验室。
没有锃亮的仪器，没有雪白的墙壁。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发酵的酸味、泥土的腥气和化学试剂的刺鼻味道，混合成一种难以言喻的气息。
一排排长桌上，摆满了发了霉的橘子皮、甜瓜，甚至还有长满青绿色霉斑的陈年面包。旁边是土制的蒸馏器和玻璃器皿，里面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熬煮着颜色诡异的液体。
几个从大学里被苏浅月高薪“请”来的年轻化学人才，正满头大汗地盯着那些霉菌，表情既困惑又紧张。
“小姐，温度升高零点五度，培养基颜色开始变深。”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高声报告，他叫陈凡，是这群人里最大胆的一个。
苏浅月站在中央，身上只穿了一件简单的白大褂，三天三夜没合眼，眼下是浓重的青黑色，但那双凤眼却亮得吓人，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过滤，立刻用三号溶剂萃取。”她的声音沙哑，却不容置疑。
陈凡犹豫了一下，忍不住问：“小姐，咱们……咱们用这发霉的玩意儿，真能做出西医院里那种天价的特效药？这不符合……”
“你的课本没教你，就等于不存在？”苏浅月头也不回，语气冰冷，“按我说的做，或者我把你扔出去喂狗。你的眼睛，现在还没这些霉菌有用。”
陈凡脖子一缩，再也不敢多问半句，立刻手忙脚乱地操作起来。
苏浅月不是不懂他们的疑惑。这个时代，全世界最顶尖的实验室都还在为盘尼西林的量产焦头烂额，她却带着一群学生，用堪比中世纪炼金术的土法子，试图创造奇迹。
这本身就是一种疯狂。
但她别无选择。电报一封封传来，上面的字眼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心上。
“伤寒蔓延，己有三十名同志高烧不退。”
“药品告罄，只能用烈酒擦身，无济于事。”
“星火泣血急报：三名战士己牺牲，恳请速援！”
每多耽搁一分钟，那片红色的土地上，就可能多一个冰冷的坟冢。
凌风如一尊铁塔，守在实验室门口。他不懂那些瓶瓶罐罐，但他看得懂苏浅月眼中的焦灼，也看得懂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全靠一股意志在支撑。
深夜，他端着一碗热粥走进来，不由分说地放在苏浅月手边。
“吃点东西。”
苏浅月像是没听见，依旧死死盯着一个正在进行分离的试管。
凌风没有再劝，只是默默站在她身后，目光扫过她紧绷的脊背和微微颤抖的指尖。他忽然觉得，这个在商场上翻云覆雨、杀人不见血的“疯批”大小姐，此刻脆弱得像一件即将碎裂的瓷器。
第西天黎明，当最后一轮萃取结束，一管淡黄色的、略带浑浊的液体出现在试管中时，整个实验室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成功了……”陈凡的声音发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苏浅月拿起那支试管，对着窗外透进来的第一缕晨光。液体在光线下，折射出一种神圣而又朴素的光晕。
她笑了，笑声很轻，却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疲惫。
“凌风。”
“在。”
“把这些‘墨水’，亲自送到李星火手上。”
苏浅月将几十个装满盘尼西林粗提液的小药瓶封装进墨水盒里，“附上说明书，告诉他们用法用量。用最快的速度，一天之内，必须送到！”
“是。”凌风接过盒子，那重量仿佛有千钧。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苏浅月。
他没多说一个字，转身离去，身影决绝。
红色根据地，临时搭建的卫生所里，充满了呻吟和绝望。
李星火双眼布满血丝，看着一名年轻的战士在他面前因为高烧而抽搐，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医生满脸无力，只能一遍遍地用盐水给他擦拭。
就在这时，帐篷帘子被猛地掀开，风尘仆仆的凌风大步走了进来。
“苏小姐送来的药。”他将墨水盒放在桌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去。当医生打开盒子，看到一瓶瓶“墨水”和一张手写的说明书时，脸上满是错愕。
“这……这是药？”
“是。”李星火拿起一瓶，语气里是毫不动摇的信任，“浅月同志送来的，就是神药！”
按照说明书上的剂量，第一针淡黄色的药液，被注入了那名垂危战士的体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卫生所里死一般的寂静。
半小时后，奇迹发生了。
战士的体温开始下降，原本急促的呼吸变得平稳，脸上的不正常的潮红也渐渐褪去。一个小时后，他竟然睁开了眼睛，虚弱地喊了一声“水”。
整个卫生所瞬间爆发出压抑的欢呼！
有效！真的有效！
医生们激动得热泪盈眶，立刻开始为所有重病员注射。一个个濒死的战士，被从死亡线上硬生生地拉了回来。
李星火手捧着那个小小的药瓶，手在微微颤抖。
财神爷？不，她远不止于此。
她是这个黑暗时代里，一个无法被定义的、真正的战略家。
李星火朝着江城的方向，郑重地行了一个军礼。这份敬意，己经超越了合作，上升到了近乎信仰的高度。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上海租界。
一间窗明几净、设备堪称世界顶级的秘密实验室内，气氛同样紧张。
一名金发碧眼的德国药剂师，正带着两名助手，小心翼翼地进行着最后一步提纯。他们面前的图纸，正是从赵督军那里得来的“苏浅月笔记”。
“太完美了！这个思路太天才了！”德国人看着笔记，眼中满是赞叹，“用这种催化剂进行低温提纯，效率至少能提高十倍！我们马上就能得到纯度最高的盘尼西林了！”
他信心满满地打开了一个阀门。
然而，当催化剂注入反应釜的瞬间，原本稳定的淡黄色液体猛地变成了诡异的黑紫色，釜内的压力表指针疯狂飙升，瞬间爆表！
“不对！快卧倒！”德国人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
“轰——！！！”
一声巨响，震得整栋小楼都在颤抖。精密的玻璃仪器在冲击波中化为齑粉，烈焰混合着浓烟冲天而起。
待烟尘散去，实验室内一片狼藉，那名德国高级药剂师被炸得血肉模糊，当场毙命。
消息第一时间传到了黄金蛇在华执棋者的耳中。
一间布置典雅的和室内，身穿黑色和服的“主教”正跪坐在榻榻米上，对着一副棋盘沉思。他看起来像个温文尔雅的学者，手指修长，动作斯文。
听完手下的汇报，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只是捏在指间的棋子，被他缓缓地、一寸寸地捏成了粉末。
白色的粉末从他指缝间簌簌落下。
“赵鸿发……”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彻骨的寒意，“一只自作聪明的蠢猪，居然敢把组织当成他的刀。”
他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燃着暴怒的火焰。
“把他废了。”
“是！”
“另外，”主教顿了顿，目光仿佛穿透了空间，落在了遥远的江城，“通知手术刀，我要亲自去一趟江城。去见见那位……苏小姐。”
他嘴角勾起一抹残忍而又兴奋的弧度。
“她手里的，才是真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