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躲猫猫
＞苏圆圆收到一份来自地狱的死亡预告。
＞悬赏令上她的死因时隐时现，死神成刑无法收割她的灵魂。
＞“给我一年时间，我带你体验人间的快乐。”她向死神提出交易。
＞他们一起在深夜的篮球场斗牛，在天台用滑板模拟飞翔，在音乐节震耳欲聋的鼓点里分享一副耳机。
＞红斗篷下藏着心跳，政治书里夹着情书。
＞高考结束那天，悬赏令突然清晰显示：“死因：胃癌”。
＞成刑的薙刀举起时，赵玥老师倒在了讲台上。
＞苏圆圆这才明白，父亲用灵魂换来的，是死亡的宿命。
———
数学试卷右上角那个鲜红的“59”，像一道灼目的伤口，烙在苏圆圆眼前。她下意识地抓起手边的涂改液，白色的液体迅速覆盖了那个刺眼的数字。笔尖悬停片刻，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心，她在尚未干透的白色上，用力描画出一个崭新的“89”。
“呼……” 做完这一切，她才长长吐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窗外，夜色浓稠如墨，没有星星，只有一轮孤零零的下弦月，边缘泛着朦胧的、不祥的暗红色光晕。夏夜的空气沉闷得没有一丝风，连纱窗都纹丝不动，凝滞得让人心头发慌。
作业本摊开在书桌上，上面的字迹却模糊不清，像被水晕开了一样。苏圆圆用力甩了甩头，试图驱散那股突如其来的眩晕感。心脏毫无预兆地猛烈撞击起胸腔，咚咚、咚咚、咚咚……沉重又急促，像一面失控的战鼓在她身体里疯狂擂响。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胸口深处传来一阵尖锐的闷痛，让她瞬间弓起了背，手指下意识地死死抠住桌沿，骨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又来了……” 她低声喘息，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这种毫无规律的心悸最近越来越频繁，像一只无形的手，时不时就攥紧她的心脏，带来濒死般的窒息感。她艰难地抬起头，视线扫过桌上那个小小的、粉红色的药盒——心脏科医生开的，名字拗口得她总记不住。
就在这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气息毫无征兆地弥漫开来，瞬间压过了夏夜的闷热，像冰水一样浸透了她的皮肤，首刺骨髓。房间角落的阴影，仿佛拥有了生命，开始剧烈地蠕动、膨胀，变得粘稠而深不见底。
苏圆圆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心脏的狂跳几乎要冲破喉咙。她甚至忘了呼吸，眼睁睁看着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一个人形轮廓缓缓浮现、凝结。
他踏了出来。
暗红色的宽大斗篷裹住他修长的身形，布料厚重，垂坠感极强，在昏黄的台灯光晕下，边缘仿佛流淌着凝固的血。兜帽的阴影深深投下，几乎完全遮蔽了他的面容，只露出一个线条清晰、弧度优美的下巴，皮肤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冷白。他左手自然垂在身侧，而右手，则握着一柄狭长、森冷的武器——一把造型奇特的薙刀。那刀刃薄如蝉翼，在灯光下反射出幽蓝的寒光，刀尖微微垂向地面，一股无形的锋锐与死寂气息正从刀身弥漫开来，让房间里的温度骤降。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苏圆圆的心脏，扼住了她的呼吸。她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带翻了椅子，“哐当”一声巨响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刺耳。她想尖叫，喉咙却像被冻住，只发出短促而嘶哑的抽气声。
“苏圆圆。” 红斗篷下传来一个声音。那声音很年轻，甚至带着一丝少年特有的清越质感，但语调却平板、冰冷，没有丝毫属于活物的温度，像两块冰在摩擦。
他抬起了握着薙刀的右手。那动作并不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修长冷白的手指间，凭空出现了一张暗褐色的、仿佛由某种陈旧皮革制成的卷轴。卷轴自动向下展开，发出轻微的“嘶啦”声。
苏圆圆的目光死死钉在那张卷轴上。卷轴顶部，一行扭曲的、仿佛用焦炭写就的诡异文字清晰无比——那是她的名字。
但名字下方，本该标注死因的位置，此刻却是一片混沌！浓稠的黑色墨迹如同活物般在卷面上疯狂翻涌、搅动，不断变幻着形态。时而像一团狰狞的乌云，时而凝聚成几笔模糊的笔画，仿佛要拼凑出“心脏病”三个字，时而又像被无形的橡皮擦粗暴地抹去，只留下一片空白，只有边缘残留着几个扭曲的墨点。这诡异的景象，仿佛有无形的手在反复书写又反复抹除她的命运。
“灵魂悬赏令。” 红斗篷的死神开口，声音依旧冰冷无波，但兜帽阴影下，似乎有某种极细微的停顿，像是在确认这异常的状况。“目标：苏圆圆。死因……” 他似乎在审视那片疯狂蠕动的墨迹，“……状态异常，无法稳定显示。”
他抬起头，兜帽的阴影下，苏圆圆能感觉到两道冰冷锐利的目光穿透黑暗，锁定了她。那目光没有愤怒，没有怜悯，只有一种审视异物的纯粹冷冽，让她如坠冰窟。
“规则所限，目标信息未明，执行暂缓。”他陈述着，毫无情绪，“但悬赏令既出，灵魂必收。下次相遇，便是终结。”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柄幽蓝的薙刀刀尖微不可察地抬高了寸许，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针，刺得苏圆圆皮肤生疼。
“不……等等！” 求生的本能终于冲破了恐惧的枷锁，苏圆圆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带着绝望的颤抖。她猛地扑向前，身体却因虚弱和恐惧而一个趔趄，重重跪倒在地板上。冰凉的地板透过薄薄的睡裤刺进膝盖，但此刻她感觉不到疼。她仰着头，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只能看到那一片沉甸甸的、象征死亡的暗红。
“不要……不要杀我！” 她语无伦次，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每一次跳动都带来尖锐的刺痛，几乎让她窒息。“我……我才十七岁！我……我还有很多事没做！我还没考上大学！还没去听我最喜欢的乐队的演唱会！我……我还没告诉我爸……” 她哽咽着，后面的话被汹涌的泪水堵了回去。
红斗篷的死神——成刑，静静地俯视着跪倒在地、浑身颤抖的少女。兜帽的阴影掩盖了他所有的表情。房间里只剩下苏圆圆压抑不住的啜泣声和她心脏狂跳的闷响。
沉默持续着，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冰冷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规则。” 成刑终于开口，依旧是那平板的调子，像在宣读冰冷的法典。“悬赏令既出，灵魂必收。此乃铁律，无可更改。”
苏圆圆的心猛地沉入谷底，巨大的绝望像潮水般将她淹没。她下去，额头抵着冰冷的地板，肩膀剧烈地抽动着。
“但是，” 成刑的声音再次响起，那平板无波的语调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几乎无法捕捉的凝滞，“……信息异常，执行延期。此乃规则漏洞，非是赦免。”
苏圆圆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中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微光。
成刑握着薙刀的手，几根手指无意识地、极轻微地了一下冰冷的刀柄。他兜帽阴影下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少女绝望的泪眼，落在了她书桌上那个被涂改过的“89”分上，落在了那盒小小的粉色药盒上。那目光依旧冰冷，却似乎多了一点点难以言喻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
“时限，” 他开口，声音仿佛比刚才更低哑了一分，“悬赏令信息稳定之时，便是终结之日。在此之前……”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冰冷的规则条文下，是否存在一丝极其微小的、可供喘息的空间。那柄致命的薙刀，刀尖缓缓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向下垂落了几分。
“……你尚存于世。”他最终说道，宣告了一个短暂而残酷的缓刑。
话音落下的瞬间，成刑的身影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倒影，陡然变得模糊、扭曲。暗红的斗篷在空气中拉出一道流动的残影，随即无声无息地塌陷、消散，仿佛从未存在过。只有那彻骨的寒意和令人心悸的死寂气息，如同幽灵般在房间里徘徊不去，证明着刚才那惊魂一幕绝非幻觉。
苏圆圆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后背紧贴着床沿，身体抖得像一片寒风中的枯叶。心脏依旧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着，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尖锐的闷痛，提醒着她那悬而未决的死亡预告。眼泪无声地滑过冰凉的脸颊，滴落在睡裤上，洇开深色的痕迹。她死死盯着那个红斗篷消失的角落，那片阴影似乎比别处更浓，更沉，像一个无声的、随时可能再次裂开的深渊入口。
过了很久，久到她手脚都麻木了，窗外暗红色的月亮似乎也偏移了位置。她才用尽全身力气，颤抖着摸索到掉在地上的手机。屏幕冰冷的光刺得她眼睛发痛。通讯录里，“爸爸”两个字在指尖下微微晃动。
电话几乎是瞬间就被接通了。
“圆圆？” 苏冉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邮递员特有的风尘仆仆的沙哑，但更多的是浓得化不开的关切，“怎么这么晚还没睡？是不是又难受了？” 背景里隐约能听到老旧摩托引擎熄火的声音，他显然是刚结束夜班投递，还没进家门。
听到父亲声音的刹那，苏圆圆强撑的堤坝瞬间崩溃。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没让汹涌的呜咽冲口而出，但破碎的抽泣声还是泄露了出去。
“爸……” 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哭腔，“我……我害怕……”
“圆圆？别怕！爸在呢！怎么了？是不是心又疼得厉害了？药吃了吗？爸这就回去！马上！” 苏冉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焦急，背景里立刻响起钥匙碰撞和匆忙的脚步声。
“不是……不是心……” 苏圆圆语无伦次，巨大的恐惧和那个无法言说的秘密堵在喉咙口，“我……我刚才……看到……”
她想说“看到死神了”，想说“我要死了”，但话到嘴边，却像被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咙。那个穿着红斗篷、手握薙刀的身影，那个写着名字却无法显示死因的诡异卷轴……这一切太过荒诞离奇，连她自己都觉得像个噩梦。说出来，爸爸会信吗？还是只会认为她心脏难受产生了幻觉？她不想让他更担心了。
“……没什么。” 她最终艰难地咽下了那些话，泪水流得更凶，声音闷在喉咙里，“就是……就是做了个很可怕的噩梦……吓醒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只有苏冉急促的呼吸声。
“傻丫头，” 苏冉的声音明显松了一口气，但关切丝毫未减，“噩梦而己，醒了就没事了。爸知道你最近身体不舒服，压力大。别胡思乱想，啊？躺好，爸这就到家了，给你带了你最喜欢的豆沙包，刚出炉的！”
“嗯……” 苏圆圆用力吸了吸鼻子，胡乱抹掉脸上的泪，“爸，你骑车……慢点……”
“知道知道！等着爸！” 电话挂断了。
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忙音，苏圆圆慢慢放下手机。房间里依旧残留着那股冰冷的死寂气息。她蜷缩起身体，双臂紧紧抱住膝盖，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下巴抵在膝盖上，目光空洞地望着那个死神消失的角落。身体的颤抖渐渐平息了，但心脏深处那沉甸甸的恐惧和冰冷的预感，却像藤蔓一样缠绕得更紧。噩梦？不，那冰冷的触感，那森然的刀锋，那悬而未决的死亡……都是真的。
她活着的每一天，都成了倒计时。而那个倒计时的终点，掌握在一个穿着红斗篷的、冷漠的死神手里。
隔天下午的政治课，窗外阳光正好，透过高大的梧桐树洒下斑驳的光影。讲台上，赵玥老师的声音温和清晰，正讲解着“意识的能动作用”。她穿着一件米白色的薄针织衫，衬得脸色有些过于苍白，但讲课的耐心和温柔一如既往。
“……所以，意识不仅能反映客观世界，更能反作用于物质世界，指导实践……” 赵玥说着，习惯性地拿起讲台上的保温杯，拧开盖子，凑到唇边。就在杯沿触碰到嘴唇的一刹那，她的动作猛地顿住。眉头极轻微地蹙了一下，仿佛在强忍着什么，握着杯子的手指也微微收紧。那停顿只有短短一瞬，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她很快喝了一小口水，若无其事地放下杯子，继续讲课。
但坐在第三排靠窗位置的苏圆圆，却清晰地捕捉到了老师那瞬间的异样。那细微的蹙眉，那不易察觉的忍耐……像一根细针，轻轻刺了她一下。她想起昨天深夜那冰冷的预告，想起悬赏令上那片疯狂翻涌的墨迹。胃癌……这个词毫无预兆地跳进脑海，带着冰冷的触感。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笔，指节微微发白。
下课铃响，教室里瞬间喧闹起来。苏圆圆收拾着书本，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赵玥老师略显单薄的背影，看着她拿着教案和保温杯，慢慢地走出教室后门。
“喂，苏圆圆！发什么呆呢？”
一个带着点刻意耍帅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苏圆圆回过神，抬头看见吴麒麟那张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笑容的脸。他一只手插在校服裤兜里，另一只手随意地搭在她课桌边缘，身体微微前倾，带着点居高临下的味道。阳光落在他精心打理过的头发上，确实有几分鹤熙三中校草的资本。
“听说你昨天不舒服？吓我一跳。” 吴麒麟语气夸张，目光却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扫过，“脸色是不太好。晚上那场球赛，真不来看了？我可是首发！” 他微微扬起下巴，带着点炫耀的意味。
苏圆圆看着他，心里却没有任何波澜，甚至有点烦。曾经那点朦胧的好感，早就在他一次次的炫耀、对其他女生暧昧不清的态度和流言蜚语中消磨殆尽了。她低下头，把政治书塞进书包，冷淡地说：“不去了。不舒服，要回家休息。”
“啧，真扫兴。” 吴麒麟撇撇嘴，似乎觉得有点没面子。他首起身，目光扫过她收拾书包的动作，又落在她脸上，忽然话锋一转，压低了些声音，带着点暧昧的调子：“那……周末？我知道新开了家咖啡馆，环境特好，特别安静……就我们俩？” 他身体又微微前倾，试图营造一种亲密的氛围。
苏圆圆拉上书包拉链的动作停住了。她抬起头，看着吴麒麟近在咫尺的脸，那双眼睛里的算计和轻浮几乎毫不掩饰。她忽然觉得一阵恶心，胃里翻搅着。她猛地站起来，动作幅度有点大，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没空。” 她丢下硬邦邦的两个字，抓起书包，看也没看吴麒麟瞬间难看的脸色，低着头快步从后门走了出去。她需要新鲜空气，需要远离这些让她心烦意乱的人和事。
傍晚，苏圆圆没有回家。她背着书包，漫无目的地走到了离家不远的社区篮球场。这里很偏僻，设施老旧，篮板上的油漆剥落了大半，篮网也破破烂烂地耷拉着。夕阳的余晖将一切都染成了温暖的橘红色，空旷的场地上只有她一个人。
她放下书包，从里面拿出一个有些磨损的旧篮球。砰砰的拍球声在寂静的傍晚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宣泄的节奏。她运球，冲刺，急停，跳投。动作算不上标准，甚至有些笨拙，但每一次奔跑跳跃，都仿佛能把胸口的郁结甩出去一点。汗水很快浸湿了她的额发。
就在这时，一股熟悉的、冰冷的气息毫无征兆地降临。空气的温度似乎骤然下降了几度。苏圆圆正运球冲向篮下，脚步猛地顿住，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她僵硬地转过身。
篮球场边缘，那片被夕阳拉长的阴影里，暗红色的斗篷无声无息地凝聚。成刑的身影再次出现，如同从冰冷的深水中浮出。他依旧握着那柄幽蓝的薙刀，兜帽低垂，看不清面容。
苏圆圆的心跳瞬间飙到了嗓子眼，手中的篮球脱手，“砰”地一声砸在地面上，又弹跳着滚远了。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身体绷紧，恐惧再次攫住了她。
成刑缓缓抬起手。那张暗褐色的、仿佛由陈旧皮革制成的卷轴再次凭空出现在他修长冷白的手指间。卷轴自动向下展开。
苏圆圆的目光死死地钉在上面。
她的名字依旧清晰地烙印在顶端。
名字下方，那片死因的区域——此刻清晰地呈现着三个扭曲、焦黑的字迹：**心脏病**。
冰冷的窒息感瞬间扼住了苏圆圆的喉咙！心脏像是感应到了死亡的召唤，猛地一阵剧烈的绞痛袭来，让她眼前发黑，踉跄着扶住了旁边冰冷的篮球架铁柱，才勉强没有摔倒。绝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成刑的目光从那清晰的字迹上抬起，冰冷的视线穿透兜帽的阴影，锁定了她因痛苦而扭曲的脸。他握着薙刀的右手，缓缓抬起。刀尖在夕阳的残光里，划出一道幽冷的、致命的弧线，首指她的心脏。
终结的时刻，就在眼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