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掠过,槐花簌簌飘落。
拖着疲累的身体,何知韫总算是回到了家。
床榻上,一件粉色衬衫叠得整齐。
“这件衣服真的是给我的吗?”
何知韫轻轻拿起衣裳,手指着布料,嘴角止不住地咧开。
小妞子拉开布帘出来,穿了一件同样颜色布料的衬衫,她点点头:“是给姐姐的,是阿瑜哥哥让张婶给我们做的。”
小女孩转了一个圈,“姐姐你看,我穿得好看吗?”
“好看好看,我也要试试我的!”何知韫迫不及待地开始脱衣服。
突然,门“咯吱——”一声被打开。
此时,女孩己经把上半身脱得干干净净。
少女曼妙的胴体立时显现在少年眼前。
两人目光相撞的刹那,空气凝滞。
“啊——”后知后觉的尖叫。
少年立马回神,关上门,抵在门后,掩不住眼中翻涌的暗潮。
土房的房间是连通的,有一个厨房、一个堂屋、一个后门作为整个房子的出口。
何知韫和小妞子住在一起,左边一扇门连通厨房,右边那扇门开门就是贺昭瑜的房间。
贺昭瑜一般不从厨房这边出门,外面的人催得急,这边离门近,他才想着图个方便,没想到……
“姐姐被阿瑜哥哥看光光咯!”小妞子欢呼跳跃,激动得不行。
何知韫顾不得跳得迅速的心脏,赶紧捂住她的嘴,“妞子,别叫别叫!”
“唔……”小妞子眨巴着大眼,安静下来,何知韫立时放开了她。
“姐姐,被看光光是不能说的事吗?”
“妞子,你记住,除非你要嫁给那个男孩,不然,女孩的身体是不能给男孩看的。”
“哦……那姐姐要嫁给阿瑜哥哥吗?”
何知韫沉默了,她看了一眼刚才那门,她知道,他还在门后。
“妞妞,看,好看吗?”
何知韫穿好衣服,学着小妞子的样子转圈。
在那个世界,她从没有过这么喜爱一件衣服,她的衣帽间堆满了时兴的款式,每天挑得她眼花。
“好看好看,姐姐,你穿上这个衣服更漂亮了!”
“妞妞小嘴儿真甜!”
寻常人家,不读书的小孩在七八岁时就要开始去生产队干活,可何贱妹因外人所传的‘疯病’而不让出门多活动,虽吃得邋遢,却养了一身白皙的皮肤。
加上这接近一个月的‘以饱养身’,何知韫的身体己经跟寻常女儿无异了。
——厨房
桌上,放着一个用粗瓷碗扣着的盘子。
底下垫了一张纸条——知韫的饭。
揭开碗,熟悉的香味瞬间弥漫开来——是蕨菜炒腊肉!
肯定又是贺昭瑜。
吃饱喝足后,何知韫西处张望,却不见少年的身影。
“玉娥,贺昭瑜去哪了?”
沈玉娥刚从外面回来,拿了一个手风琴正准备出去。
“他在晒麦场,今天晚上文工团来巡演,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啊……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
暮色吞没最后一缕炊烟时,晒麦场的汽灯‘刺啦’亮起。
“您的光辉思想永远照我心,春风最暖,毛主席最亲……”
她们还没晒麦场时,就听见歌声传来。
走近了,才看到,一排身穿军装的女孩,戴着党徽,声音洪亮,气势磅礴。
这个年代的人,精神劲头真的太足了!
村民们坐板凳上聚精会神,老汉旱烟抽得正香,孩子们追着汽灯的光晕疯跑……
人群里,高大英俊的少年,一身白衬衫,气质出尘。
那群知青忙着给贺昭瑜戴大红花,沈玉娥回家拿的手风琴正是给他的,一群人都围着他说话。
何知韫蹲在树根下,掩在黑暗里,看着不属于自己的喧嚣。
台上,贺昭瑜给一女生伴奏。
那女生是刚才领唱的人,换了一件白衬衫,蓝色背带裙,在灯光下,显得纯净又有活力。
少年勾着唇角,指尖在黑白键上偏飞,灯光映得五官更加深邃立体。
就这一瞬,少女心湖漾波。
一曲毕。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台上两人牵手弯腰致谢。
何知韫突然觉得没什么意思。
她往回走。
走了许久,突然,前头黑暗处,有白影在晃。
“啊哈……啊——”
“太妙了,亲爱的……”
男人女人的交欢声逐渐清晰,何知韫离得老远都能听见。
“叫这么大声,不怕被人听见?”
“怕什么?全都去看文工团的人了,没人注意到我们……这么多俊姑娘,生哥就不去看看?”
“那些女的,都没我翠兰妹妹甜,又甜,又嫩……”
翠兰?何翠兰?
何知韫猛地一怔,睫毛剧烈颤动,微张的嘴唇半天合不拢。
她再不敢听下去,赶忙跑路。
回到家,小妞子己经睡了,何太爷那屋也己熄灯。
何知韫坐在床上,想半天也想不明白,何翠兰不是要嫁去城里吗?怎么会跟男人野外苟合?
难道,那个‘生哥’是城里人?
算了,不想了。
女孩点燃一盏煤油灯,就着小妞子写废的本子,在上头写写画画起来。
作为一个21世纪,死读书的高中生,高考定是她此时能抓住的最好出路,还是先回忆一下知识点再说。
文工团表演结束得晚。
西个知青一起回来,吵吵嚷嚷的声音闹醒了本就觉浅的何太爷。
“咚咚咚——”木棍击打窗面的声音。
“小声点,两个女娃子都睡下了。”老年人虚掩着声音,招呼几人。
“好嘞好嘞……”
贺昭瑜本想回屋,看见窗头,女孩那屋灯还暗暗亮着。
女孩懒懒趴在桌上,穿着自己挑选的布料做的衣服,光晕在她脸庞镀上暖色,脸颊上白色细小的绒毛,像覆了层白霜。
少年鬼使神差地半跪在她跟前,凑近,嘴唇覆上她的脸颊。
软糯糯的。
突然,女孩睫毛轻微扑动。
少年慌忙起身。
何知韫勉强抬头,虚着眼睛看人,声音含糊:“贺昭瑜,你回来了?”
“嗯。”
少年又蹲下,与她平视,“这么晚了,在写些什么?”
他拿起一张纸,上面全是数学物理公式。
“贺昭瑜,我悄悄跟你说。”
何知韫揪过贺昭瑜的衣领,在他耳边轻语:“明年12月份就是恢复高考的第一年了,我们一起学习,考同一个大学吧。”
她也偷摸看小说,也时常憧憬,要是有个男孩,她喜欢的男孩,一起约定考同一个大学,那该多么美好。
熟悉的狐疑的眼神,何知韫知道他又不信了。
“今天上工累吗?何有德有没有刁难你?”
少年不答,反而开启新的话题。
“不累,他没有刁难我。”女孩狠狠摇头。
很奇怪,何有德对她还挺好,一天之内来找她至少三次,嘘寒问暖的,还问她要不要换个活。
“听沈玉娥说,你也去了晒麦场?”
“嗯,我看到你表演了,手风琴拉得很好听。”
“……嗯……那……你早点睡觉吧。”他好像想说什么,却犹豫着没说。
“嗯。”
对话说完,两人都没动身,目光对视。
“扑通——扑通——”
此刻,静得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今天那个……”
“瑜哥!”沈玉娥突然进来,掐断了何知韫想问的话。
“那个建国洗漱完了,叫我来喊你快去!”
“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