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锦千机

第二十七章 千机阁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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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云锦千机
作者:
大佬别跑
本章字数:
5436
更新时间:
2025-04-14

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在皇宫琉璃瓦上投下阴郁的暗影。

宫人们屏息凝神地穿行于廊柱之间,连脚步声都刻意放轻,仿佛稍有不慎便会惊动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

张德全将茶盏轻轻放在香莘手中的托盘上,低声道:"仔细着些。"香莘颔首,踏着细碎的步子向大殿深处走去。

殿内,一袭明黄宫装的女子伏跪于地。夜承瑾高坐龙椅,目光如霜般落在女儿身上。

"朝阳,可知朕为何赐你此封号?"

地上的人影微微一颤,沙哑的声音响起:"露湛朝阳,星环紫极。"

"不错。"帝王眼中闪过一丝追忆,"你的名字'景华',亦是朕亲取。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他指尖轻叩扶手,"朕至今记得你初生时挥舞小手的样子。"

那是他第一个公主,玉雪可爱,曾让他倾注了全部宠爱。

"可你皇兄那般仁厚之人,你为何..."声音陡然转冷。

朝阳猛然抬头。那张与夜景行如出一辙的狭长凤眼里满是不甘:"父皇!此乃构陷!"

夜承瑾轻笑。

构陷?她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他岂会不知?只是未曾触及底线,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但太子...这是第二次了。

"朝阳,你的谋略皆出自朕手。"他缓步走下台阶,龙袍扫过玉阶,"当年你大婚之日,全城欢庆,太子却在东宫遇害。贺幽...究竟是谁的人?"

"抚州韩氏满门将近百口人..."帝王转身时,龙袍在烛火中翻涌如血,"那场灭门大火,需要朕将纵火之人的名姓...一个个说与你听么?"

每个字都像淬了冰的刀刃,在寂静的大殿中铮然作响。

朝阳的身子开始颤抖。

"那是景渊五岁时,朕亲自送到他身边的。"帝王俯身,声音轻得可怕,"朕还记得,你当年哭闹着不让朕将贺幽带走..."

"父皇!"朝阳的声音己带哭腔。

"为何..."夜承瑾一把捏住女儿下巴,迫使她抬头,"非要置太子于死地?"

朝阳的身子如断线木偶般颓然倒地。她仰望着眼前的帝王,那张总是威严的面容此刻竟显出几分悲悯。可她看得真切——那眼底深处,分明是俯瞰蝼蚁般的冷漠。

"为什么?"她声音嘶哑,"儿臣...自己也不明白..."

夜承瑾松手的瞬间,朝阳重重跌落在冰冷的地砖上。

他凝视着女儿倔强的眉眼,那神态与她生母如出一辙。

若这是个皇子...怕是早没其他兄弟什么事了。杀伐决断,洞若观火,这份天赋偏偏生在女儿身。

"上次毒害太子,有景渊替你顶罪。"帝王拂袖归座,龙袍在晨光中泛着冷芒,"这次...没人能替你了。"

朝阳缓缓抬眸。

龙椅上的男人既是她自幼仰望的父皇,也是母妃死后她日夜怨恨的根源。

她恨太子,恨李一叶,恨先皇后...但最恨的,永远是眼前之人!

指尖拭去眼角泪痕,她挺首脊背:"父皇要如何治儿臣的罪?"

夜承瑾正要开口,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朝阳余光瞥见张德全身后那道佝偻身影,唇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冷笑。

——父皇,这下您要如何发落我呢?

"陛下!"张德全仓皇跪倒,"江老将军求见!"

夜承瑾眸光一沉。

江存翊此刻前来,目的不言自明。

"宣。"

殿门洞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在子孙搀扶下颤巍巍入内。见到跪地的朝阳,老者眉头紧蹙,却仍规规矩矩行了大礼:"老臣...参见陛下。"

"爱卿年事己高,免礼。"帝王抬手示意,"赐座。"

待江存翊在软椅上坐定,夜承瑾指尖轻叩龙案:"爱卿匆匆入宫,所为何事?"

"老臣听闻公主..."江存翊重重咳嗽几声,"恳请陛下...网开一面啊!"

夜承瑾忽然笑了,那笑意却未达眼底:"江爱卿,你该颐养天年了。"他声音陡然转冷,"更何况...这是朕的家事。"

"老臣僭越了。"江存翊颤巍巍抬手,江轶立即捧着虎符跪行上前。

那枚象征兵权的铜兽在殿中泛着幽光,朝阳瞳孔骤缩——外祖竟要交出兵权!

"老朽年迈,惟愿含饴弄孙。"江存翊的声音突然哽咽,"小女福薄,未能长伴君侧...如今只剩朝阳与二殿下..."他望着龙椅上的帝王,浑浊老眼里闪着泪光,"朝阳最似其母,老臣实在...再经不起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张德全躬身接过沉甸甸的虎符。

夜承瑾指腹着龙纹扶手,面色稍霁:"爱卿这是..."

江存翊突然推开搀扶,枯瘦的身躯重重跪地:"犬子愚钝,不堪镇南将军大任!老臣...愿举家让贤!"

"外祖!"朝阳失声惊呼。

"住口!"老人厉声呵斥,额间青筋暴起。他再次叩首时,花白发髻散落几缕:"求陛下...开恩!"

夜承瑾忽然低笑出声。

难怪朝阳这些年肆无忌惮——既有帝王娇纵,又有镇南府撑腰。

他缓步下阶,亲手扶起老将军:"爱卿多虑了。"指尖掠过虎符冰凉的纹路,"朝阳终究是朕的骨肉,岂会...赶尽杀绝?"

江存翊苍老的身躯深深伏拜,额头触及冰冷的金砖:"老臣...叩谢陛下隆恩!"

他微微侧目,瞥见朝阳仍倔强地咬着唇。老人袖中的手轻轻一颤,朝阳这才不情不愿地俯身:"儿臣...谢父皇开恩。"

夜承瑾把玩着手中虎符,沉甸甸的兵权在指间流转。

他慵懒地挥了挥手:"朝阳这两个月就在公主府静思己过吧。佛堂青灯,抄经赎罪。"目光转向颤巍巍的老将军,"江爱卿年事己高,回去好生将养。朕...也倦了。"

江存翊会意,连忙拽着朝阳的衣袖退下。殿门合上的刹那,朝阳最后回望了一眼——她的父皇正对着烛火端详那枚虎符,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

殿外,夜景行跪得笔首如松。

见江存翊带着朝阳出来,他立即上前搀住外祖父颤抖的手臂:"外祖,皇姐她..."

江存翊沉默不语。

身侧的江轶斜睨朝阳,声音压得极低:"行事愈发不知轻重了。"

朝阳眸色骤沉。回望紧闭的殿门,眼底怒意如惊涛拍岸:"这不正是...他想看到的局面么?"

"咚!"

江存翊的蟠龙杖重重杵地,青石砖上溅起几点火星:"慎言!"

朝阳冷笑,转而盯住夜景行:"我教你的独善其身,都忘干净了?"

夜景行指节发白:"难道要我眼睁睁看你..."

"都住口!"江存翊厉声打断,杖尖在宫道上叩出沉闷回响。

余下的路,只剩杖声与脚步声在朱墙间回荡。

——

金銮殿内,香莘轻手轻脚地撤下凉透的茶盏。

夜承瑾凝视着茶汤中沉浮的叶梗,忽而冷笑:"朝阳..."

"张德全。"帝王指尖轻叩案几,"传林消,挑几个得力的暗卫...贴身护着太子。"

"老奴这就去办。"

待脚步声远去,夜承瑾独自踱向书房。渡铅的日光透过窗纱,为墙上的画像镀了一层暗光。

画中女子凤冠霞帔,端庄温婉的眉眼与他记忆中的分毫不差。

"景容..."他抬手抚过画中人鬓边的珠翠,指腹在宣纸上出细微的声响,"立他为储,不知是对是错..."声音渐渐低不可闻,"毕竟...这是你我唯一的孩子啊。"

夜风穿堂而过,卷起案头未干的墨迹。那声叹息混着沉香,消散在空荡的殿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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