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轻拂,落叶纷飞,枫叶如火焰燃烧,银杏铺就金色幽径。
入了秋,天开始凉起来。
沈南回窝在晚烟阁中,神情有些倦怠,账本太多根本看不完,其余地交给花前去处理。
拢了拢衣襟,沈南回站起身走到窗边,望向窗外,向屋檐攀爬的紫藤花蔓,如今只剩枯叶一片。
端着茶盏边品着茶香,边慢悠悠望向着窗外的景色。
月落这时候将入秋要穿的衣裳全部拿了进来,身后是素素春糖跟着放进箱柜里。
月落整理出两日后女郎要出席月夕宫宴穿的襦裙,准备妥帖检查一遍没有问题,方去将春糖和素素入秋穿的衣裳也一并给了她们,总共有五身。
忙完这些,月落进屋内,看了眼天色:“女郎,天色不早了,可是要用晚膳了?”
沈南回轻轻颔首,将目光收回:“对了,蓁蓁学的如何?”
自从别院请去了女师,沈南回便未再去过别院,而蓁蓁也一心跟着女师所学,便没有时间上门叨扰。
月落道:“宣家娘子是个有悟性的,许先生夸过好多次,虽晚学了些,但是个不错的苗子。”
“给蓁蓁送去几身衣裳吧,届时她可能同宣家入宫。”沈南回吩咐。
过去一月有余,宣夫人宣弭音所做之事,声音小了些,二人的确名声臭了,宣夫人又花了不少银钱,才平息了流言蜚语。
想必她在对蓁蓁下手前,会有所顾虑。
月落应声,着手去办。
“宣家娘子是个逆来顺受的性子,这要是同宣家进宫……”月落嘀咕了声,摇了摇头,走出了屋内。
沈南回坐在软榻上,听到月落的低语,轻笑了声,眸光幽深:“逆来顺受?可不见得。”
平日看起来像软包子,但反回去咬人,可是轻易就能咬掉对方的一大块肉。
太保府,台氏同宣弭音整整快一月有余没敢出过门,外边平息了流言蜚语,出门都是蒙紧了脸偷偷摸摸从后门出去的。
离月夕宫宴越近,宣弭音神情有些焦灼不安,缠着台氏:“阿母,那贱人躲轻快这么久,她害我如此,怎能轻易放过她!”
台氏按着眉心:“你能奈她何,她如今躲在沈家女的别院,你想做什么都难,可别忘了前些日子的教训。”
宣弭音目光恨恨:“我当然不会轻易饶过她,她只配在我脚下苟延残喘的狗罢了!”
这一月来发生太多事了,太子倒台,她嫁给太子的梦支离破碎,而今夺嫡紧势,最有声望获得储君之位的便是大皇子。
宣弭音己经打起了大皇子的主意,大皇子目前只有侧妃,没有正妃,若是她嫁过去,便是大皇子妃,他日大皇子成了太子,那她便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
离那个宝座也不远了,她终究是能当皇后的!
想到此,宣弭音眼珠子转了一圈,转而看向台氏:“阿母,马上就是月夕宫宴了,我要在宫宴上大放异彩,定能夺得大皇子青睐!”
台氏按着眉心的手一停,诧异看向女儿:“你平日里不是想着嫁太子吗?”
宣弭音信誓旦旦:“太子倒台了,新储君人选未定,定是立长,大皇子最有威望。”
台氏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女儿,顿而笑了,一脸欣慰:“我的音儿倒是聪慧了不少,此事母亲定助你,以你父在朝中的地位,嫁给大皇子,定是板上钉钉。”
宣弭音眼中喜色难掩,激动万分:“多谢阿母!”
“来人!”台氏前一刻和颜悦色,下一息面目冷沉,嬷嬷从外边走了进来,她冷声吩咐,“去将那不孝庶女给请回来,平时怎么闹我都随了她,可月夕宫宴,万不能出错,胆敢丢宣家的脸,我让她好看!”
嬷嬷得了命令,立即去传话。
话很快也通过沈宅下人的口传到了宣蓁蓁跟前,她安生了一个月,险些忘了先前是什么处境。
听到婢女转告的话,她笑了笑:“我知道了。”
转眼,便到了月夕宫宴,沈南回换了一袭碧落色襦裙,衣袂飘飘,美如仙子临凡。
寂墨晚等在马车外,看到出去都打扮这么招摇的沈南回,看了好一会才哼了声,扭头看向一边。
岐阳王妃并未理会二人的小打小闹,嘱咐两人上马车,马车足够宽敞,坐下几人还有空余。
只是不同乘一辆马车的寂珩聿,则在前一辆马车上,马车内是兄弟三人。
寂珩斐书院放了几日的假,难得见两个兄长,坐上马车后便叽叽喳喳个不停,奈何兄长眼皮都懒的扫过来,次兄倒是给脸面,时不时回应,便烦着他去了。
寂珩景求助的目光看向了寂珩聿,后者瞥了眼,当没看见,前者略显尴尬,早知道他也装哑巴了,谁知道弟弟这么能叭叭,嘴就不能停。
若是同西妹妹一块,二人可能会吵起来。
寂珩景无奈叹了口气。
寂珩聿视线有意无意瞥向了寂珩景腰间佩戴着的香囊,实在很碍眼,干脆眼不见心不烦闭上了眼。
今年的月夕宫宴同以往无差别,照样在昭阳殿,因是朝臣携家眷进宫出席的宫宴,并未分男女席座,皆是根据朝臣官职品级分配席座。
沈南回同寂墨晚落座于岐阳王妃寂珩聿二人身后的位置,左右旁边便是两个表兄,岐阳王府的位置略靠前,对侧便是郢王,及宗亲皇室,再往下便是公爵侯伯的席座。
沈南回目光扫了一圈,方才看到离自己隔了好些距离的宣蓁蓁,位置在台氏宣弭音二人身后,她穿的衣裳显淡粉,在花团锦簇的宫宴里,并不起眼。
宴席还未开始,座上的皇帝皇后未出席,倒是平阳长公主和几位公主皇子都到场了,不少群臣正在朝储君之位声望极高的大皇子谄媚巴结讨好献殷勤。
沈南回看了眼方才转开目光,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有视线注视着自己,等她抬眼,便对上了对侧在郢王身旁的崔棠,正死死瞪着自己,目光却是看向寂珩聿时,顿时变的温柔。
沈南回嘴角略微抽了下,收回目光。
略微嘈杂的昭阳殿时不时有议论声响起,谈论一月前入宫得宠的宸夫人。
声音忽地一静,昭阳殿氛围诡异宁静了下来,沈南回疑惑抬眼,便看到造成这几息诡异宁静的主角正是许久未见的秦祈年。
他脸色阴郁,周身都是一股浓浓的凶戾之气,目光所过之处,周围人识趣闭上嘴躲开与他目光对视。
秦相国的独苗苗,唯一一个长子,不但是伯侯,亦是国舅,单凭这两个身份,便让人忌惮,这主出了事后,谁人都不敢得罪。
听说上次有人说了句什么阉人之类的话,刺激到了这位主,这主活生生将人给刮了,消息传遍了洛阳,但有秦相国摆平,无人敢置喙。
秦祈年走到最靠前越过了宗亲皇室的位置大剌剌坐了下来,秦夫人没有出席,旁边空着的位置是秦相国的,身后是他那些姊妹们。
见到他到来都是不发一语,秦祈年靠着椅背目光转了圈,停在了平阳长公主脸上,放肆打量好一会。
嘴角勾起淫邪的笑意,那令人厌恶的目光毫不避讳,缙云嫣注意到,皱了皱下眉,对于这个表弟,她厌恶又不喜。
太子皇兄之事,与秦相国脱离不了干系,即使那个人是她外祖父,可身在皇家这种地方,又有什么亲情可言。
若顾念着那点微薄的亲情,外祖父也不会对太子皇兄下手了。
秦祈年朝缙云嫣吹了声口哨,行为浪荡又不羁,见后者未理会一副恨极避开的模样惹的他哈哈大笑。
“真是无趣。”
笑完,秦祈年便转开了目光,当日所说公主也抢得并不是放大话,眼前不就是有个亲表姊长公主吗?
貌美是貌美,性子清冷无趣,着实提不起他一丝兴致。
在场大臣对于他放荡孟浪行径敢怒不敢言,只皱紧了眉头。
倒是大司马冷哼,出声呛了一句:“今年的宫宴真是什么东西都能进来,真是晦气。”
这话明显就是冲着秦祈年表达了不满,秦祈年恼怒看过去,刚想发火看到是大司马,以及身旁的段长风,嘴巴闭紧,一句不敢吭了。
对于上次被押入廷尉之事还历历在目,便是段长风不顾父亲的相国的身份目中无人将他关入了廷尉,在廷尉各种刑罚给他上了遍。
他心中痛恨,但也只能忍着,想到父亲新纳的两个姬妾都前后怀有身孕,他的地位岌岌可危,便不能惹是生非。
未成废人前,他便是相国府里说一不二的,顾虑到即将有弟弟跟他抢位置,而父亲又放弃了他,他哪里还敢嚣张。
父亲若是真在乎他,便不会在他进了廷尉隔了十多日才将他接出来。
大司马见方才还挺嚣张的小恶霸在看见自己后,怂得跟鸟似的,立即笑出声:“果真是怂货,缩头乌龟一个,废物就是废物啊。”
秦祈年拳头捏紧,咬紧牙关,撇开眼无视了大司马,才不至于让他当场失控想杀人,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对上段长风的眼神时,总觉得对方冒着冷意要将他凌迟了似的。
他不是废物!
也不是废人!
秦祈年心里疯狂反驳着。
周围群臣见到这一幕都暗暗吃惊,心想这秦伯侯不是很嚣张吗?怎么今日如此安分?
被大司马骂了声,竟一声不吭?
众人惊愕看着。
秦祈年无视了扫过来打量的目光,视线有意的往人群里扫去,准确无误捕捉到了一道身影,目光幽深泛着诡异的光泽。
“你又废了?真是个没有用的废物,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这药吃下,并在今日,我要让你毁了她,让她身败名裂,若做不到,你下次可以去死了,我从来不救这么没有用的废物。”
脑海浮现半个时辰前的事,秦祈年心有余悸,感受到他的宝贝后,内心狂喜着同时,便迫不及待的想完成那人交代的事。
他放肆的目光,首勾勾盯着沈南回打量。
沈南回若有所觉,抬眸便对上了斜上方不远处秦祈年肆意令人厌恶的眼神,眉头微拧。
后者嘴唇动了下,无声说了几个字。
沈南回眸色骤然一沉,捏紧了茶盏。
对方说了什么,很容易意会,他说:我不会放过你的,你给我等着。
那眼神里的恶意毫不掩饰,进廷尉之事,以及城外被挂树上羞辱之事,他通通都要还回来。
他在警告着她。
沈南回垂下眼眸,避开了对方看过来恶意的眼神,与此同时,与沈南回相同差不多情况的寂珩聿,则被对侧崔棠的眼神死死盯着,那痴迷陶醉沉溺的眼神,令他感到厌烦排斥。
干脆和寂珩景换了个位置,终于隔绝了那道视线的窥探,寂珩聿才松了口气。
寂珩景本不同意换位置的,身份什么的于理不合,寂珩聿首接说,他还是个七品小官,按照位置应该坐到最后边,一句话堵的他无话可反驳,便只能坐立不安坐下了。
岐阳王妃对于长子和次子的行为,视若无睹。
两人换了位置,寂珩聿便坐在了沈南回身旁,左右手是表妹和寂珩斐,他一坐下来,寂珩斐嘴巴叭叭的开始冒出各种问题。
寂珩聿头疼的按着眉心,将一块糕点塞进了他嘴里,吵他比了个嘘的手指:“乖,好弟弟,安静做个美男子,太吵了,影响美观。”
寂珩斐啊了声,咬了口糕点,对这个说法表示质疑,他还想开口就对上兄长不凉不淡的眼神,愣是不敢出声了,安静做他的美男子吃他的糕点。
不多时,随着内侍高呼声,皇帝和皇后及几个高位份的妃嫔一同进入昭阳殿,群臣行礼,待皇帝坐下后,秦相国方才姗姗来迟,群臣又开始行礼,这阵仗比皇帝威仪还大,皇帝脸色难看,却一言不敢发。
待群臣落座,宴席正式开始,群臣恭贺之词后,舞姬进场。
舞乐声响起,一半人欣赏舞姬的身姿曼妙,另一半人则是打量起坐皇帝身旁位置的年轻绝色美人。
看到那倾城的容貌,皆是呼吸一滞。
难不成这就是最近冠宠后宫的宸夫人?
没想到竟如此倾城国色。
众人不禁想着。
“陛下,”舞姬退下后,寂静的大殿内,响起娇媚的嗓音,远离的大臣听不清,倒是靠近皇帝仪座下的妃嫔皇后宗亲皇室听到了。
愤恨嫉妒的眼神都落了过去。
只见那一袭红色露肩宫装的绝色美人缓缓起身,朝皇帝行礼:“今日月夕宫宴,妾有一舞,要献给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