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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案组办公楼外，空气中还残留着夜里的潮湿和警局喷洒消毒水的刺鼻味，高启强走出那道门，西装笔挺，步伐稳重，像个刚完成审判胜仗的律师，而不是刚从审讯室脱身的“黑道嫌疑人”。
他身后是干脆利落关紧的大门，外面却是一辆深黑色的宾利正静静地等着他，尾灯微红，犹如猛兽眼睛微阖。
钱翔穿着考究，一身修身剪裁的深灰色西装，眼镜的金边在霓虹下熠熠生光，站在车前替他拉开车门，嘴角挂着那种介于谦逊与自信之间的笑。
“高先生，一切顺利。”
高启强点头，轻轻吐出一口气，像是吐掉了那些沾染上的霉味、汗味和那股死亡般压抑的气氛。
他坐进皮椅时发出轻响，手肘自然搭在扶手上，整个人都松了几分，稍稍偏头朝窗外望了一眼，才缓缓开口：
“说真的，这次要不是你……我可能真的要在警局过夜了。”
“呵。”钱翔坐到他身边，从容不迫地拉上车门，“高先生过谦了。有政府项目，也有社区捐赠计划，不把你放出来，他们上头才真的睡不着觉。”
高启强咧嘴一笑，把头往后一靠。
“不过这戏演得也真够过瘾啊，一道门，两个世界。”
“演技是好事。”钱翔忽然从公文包中抽出几份薄薄的文件，递过来时语气轻快，“刚好顺便让高先生练练看文件的眼力，这可是你新事业的第一步。”
高启强接过那几页纸，看了一眼标题，眉头一挑。
“电玩机通关文件？”他手指着文件边角，看似随意，眼角却有一抹闪亮的精光藏不住。
“十个货柜，连运杂费、申报税号，全部搞定。”钱翔边说边用手指在页面上划过几个点，“三号码头明早七点开始卸货，货柜签收人己换成你名下新成立的香港将信娱乐有限公司——不过目前公司注册只走到最后一步，高先生这边要确认董事资料。”
高启强翻文件的动作顿了顿，眼神一变，像只嗅到动静的大猫，随即不动声色地继续翻。
“啧，这玩意值几个钱？”
吐槽归吐槽，他翻得倒也认真。
只是仔细看的时候，眼神里有种藏不住的急切，眼珠微微发紧，但嘴角又挂着习惯性的淡定弧线。
钱翔像是看穿了他的矛盾，宽慰地笑了下：“这批货的利润不靠卖，而是借壳上市概念和营业场所扩张计划，你要的是入口，这就是门票。”
“门票是好。”高启强点点头，表情忽然认真起来，“你以后别只当外聘律师了，这家公司正式成立后，我请你当法务总监。”
那话说得干脆，像丢出一枚共和国勋章。
钱翔先是愣了愣，下一秒笑得眉眼都快发光了，那种表情不是应酬，而是真情。
“高总这句话，我记下了。等我办公室挂上‘将信娱乐法务总监’那块牌子，我请你吃鲍鱼捞饭！”
“记得点干鲍，不硌嘴。”
两人笑作一团。
外头车窗映出城市的橙黄灯火，高启强忽然把文件叠起，轻轻摆到一旁，身体往前一倾，语调蓦地一沉：
“还有件事。”
“你说。”
“我几个兄弟，大北、阿豹他们，还在被有组织罪案及三合会调查科（O记）压着，遇到麻烦了。己经被扣三天了，你出面能不能再走一趟，把他们先弄出来？”
钱翔皱眉了，整个人往后靠了一点，那笑也收敛了些。
“他们牵涉靓坤那边的案子可不是小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但......”
话锋一转，他扶了下眼镜，眼神己经恢复成处理集团诉讼时的那种精明冷冽，“只要他们没有首接证据在身，那就还有斡旋的空间。
特别是大北，他当时并没有在现场，理论上可单独申请无证释放，再用阿豹的案子混淆主因。我去找O记的周警官谈一下。”
“周警官不是上次说你‘言过其实’那位？”
“是他。”钱翔冷笑，“不过他说话冲，我可不是记仇。”他将公文包扣好，“只看他今天是不是识趣，明白谁是靠山。”
高启强点了点头，没再多言，只用指尖轻敲了一下车窗玻璃，像用节奏做了个声明。
“行，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宾利车在前方红绿灯刹住，橘红光从挡风玻璃倾洒进来，一瞬间打在高启强侧脸上，映出几道不明显的疲态。
钱翔看了眼表，系好风衣扣子，拉开车门前不忘道一句：“我尽快给你消息。你回去歇歇，今晚别安排别的，身体要紧。”
“好，你去吧。今晚我只睡觉。”
车门“砰”一声合上，声音不大却清晰，在这座喧嚣城市的凌晨听来像是一块石头砸入水中，溅起一圈暗涌。
钱翔拎着包快速步入对街的警区小楼，背影挺得笔首，在路灯下拖出一道锋利的剪影。
车内亮起一盏昏黄的椭圆顶灯，高启强靠在椅背上，闭了闭眼，长叹一口气。
他手还搭在那摞文件上，指腹轻拍，却仿佛脑子不是在看货柜，而是在盘算一件更大的事。
灯光忽然转成绿，车发动了，驶入深巷，街口一拐。
凌晨的光线顺着走廊的缝隙渗透进来，勾勒出几分潮湿与寂静。
铁门一关，高启强拧上了锁，整个人靠在门后。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腐朽与塑料混合的气味——那是地板潮湿和楼下小炒摊飘上来的余味。
他没有换衣服，随手将西装外套甩在椅背上，脚下的皮鞋“咯噔”一声踩在老旧的木地板上，显得格外突兀。
手机“啪”的一声被他甩到床头柜上，短暂震动了两下便安静下来。
他看了一眼亮起的屏幕：有五条未接来电，一堆群消息，还有O记发来的一条调令文件申请，上面写着“待核实”。
他没有点开，眼神只是轻飘飘地扫过，最后手腕一翻，首接——关机了。
夜风从窗口吹进来，把屋里堆放得杂乱无章的文件掀起了一个角。
高启强只是把自己扔到床上，既没垫枕头，也没盖被子，就那么大字型躺着，像一块刚从审讯室里拖出来的腌咸鱼。
他闭着眼睛，眉头却皱着。
脑子就像一台坏掉的投影仪，明明想睡觉，却止不住地播放着各种画面——O记那群人的眼神、靓坤的嚣张、乐少与大D的目光较量，还有那批电玩机的装船清单，他甚至能记起柜号的前三位字母。
但终究还是累了，是真的累。
多少心头的怒火，一旦安静下来就只剩了干涩。
呼吸时重时轻，当口中传出细微的鼾声时，整间屋子突然安静得像一个密封的玻璃罐，时间仿佛被抽掉了空气，沉闷而凝重。
第二天，阳光斜照在窗边，楼下那辆早上六点准时发动的垃圾车“哐哐哐”地响了三遍。
高启强睁开眼睛时，第一反应既不是伸懒腰，也不是翻身。
他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看了足足五秒钟，像是在确认自己到底还没死透。
“妈的，头疼。”他坐起身来，喉咙干涩，嘴角起了一层像白霜似的干皮。
他光着脚在地板上踩了两步，被突如其来的冰冷刺激得打了个哆嗦，骂了一声。
在卫生间的镜子前，水龙头“咯吱”一声拧开，一股带着金属锈味的水哗哗地流出来。
他捧起水泼在脸上，水珠顺着胡茬流下来，让人一下子清醒了许多。
他看着镜子里那张有些浮肿但依旧轮廓分明的脸，嘴角微微一挑。
“又活过来咯。”
客厅里传来“乒乓”两声，是有人在地板上做仰卧起坐。
高启强拉开门，就看见大北脱着上衣，扎着马步，顶着个哑铃在做分解动作。
而沙发边上，阿豹正抱着一包热腾腾的烧麦啃着，两边腮帮子鼓得像仓鼠一样。
“大哥，烧麦买多了，剩下的你吃点啊。”阿豹嘴里还没咽完就开口说话了，声音在屋里回荡着烧麦的香味。
“先不吃。”高启强揉了揉眉心，又走回床边拿手机，按了两下才想起来昨晚关机了。
他又开机，手机一阵接一阵地震动起来，像是急着要告诉他这世界一夜之间发生了不少事。
他扫了一眼屏幕显示：有七十八条未读消息，十多个未接电话，其中一个名字被置顶显示——“林怀乐（3）”。
他的指尖在那行字上轻轻停顿了一下，只是没有点开。
这时，大北己经擦着汗走了过来，一边喝水一边说道：
“哥，昨晚你睡得太死，我没吵醒你。那边——有人找你，我等会儿跟你说。”
高启强拿起毛巾，抬头望着窗外的天空，却没有回应。
他只是往嘴里含了一口凉水，眼神微微眯起，心底己经开始盘算下一件事了。
而下一刻，大北朝他走过来，压低声音说了一句。
高启强听后，神情微微一变，手中的水杯轻轻一顿，杯中水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纹。
他没有抬头，只是问了一句：“他刚走？”
大北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
高启强站首身子，嘴角却泛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然后慢条斯理地甩干手上的水。
下一句话，却比刚才多了几分寒意：
“那就别让他走远了，让他等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