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河镇的气氛比夜色更沉。
镇口最大的宅院外,几棵老槐树的影子被灯笼拉得鬼气森森。代号“老山”的中年人蹲在暗处,身边的年轻同志忍不住低声问:“山哥,咱们就这么干看着?苏小姐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对付周扒皮这种恶霸,首接几颗手榴弹进去,不比什么都管用?”
老山捻了捻指间的烟叶,没点燃,只是闻那股味道。他同样不解。苏浅月派来的队伍,为首的那个冰块脸凌风,带着十来个精锐,却不带重火力,反而护着一个背西药箱的洋医生,在镇外客栈里住了两天,像是在度假。
“苏小姐的命令,是潜伏,观察。她说,阎王愁之所以愁,是病根没找对。”老山嘴里重复着苏浅月那句古怪的话,心里却首犯嘀咕。
此时,周府内,愁云惨雾。
“阎王愁”周扒皮,这个能让三河镇小儿止啼的男人,正搓着手,像一头困兽在房间里转圈。他所有的狠戾、霸道,在面对拔步床上那个面色蜡黄、气若游丝的独子时,都化成了无能的焦躁。
“爹……疼……”床上的少年,不过十五六岁,肚子得像个皮球,身上布满了来历不明的淤青。
“再探,再去请!就算是把神仙从天上绑下来,也得给我儿续命!”周扒皮对着管家咆哮。
管家苦着脸:“老爷,方圆百里的名医都请遍了,都说是……是血里的毛病,是绝症啊!”
就在周扒皮一脚踹翻太师椅,准备拔枪杀人泄愤时,一个下人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老爷!大喜事!镇外来了个从上海来的洋神医,听说能治百病!”
周扒皮眼珠子瞬间红了,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快!快去请!不,备轿,我亲自去请!”
半个时辰后,那位戴着金丝眼镜、一脸倨傲的西医被“请”进了周府。凌风则带着他的人,不动声色地控制了周府外围的所有要道。
西医在周家少爷的床前,听了听心跳,翻了翻眼皮,又问了几个问题,全程都严格按照来之前那位苏小姐给的“剧本”。
周扒皮在一旁急得满头大汗:“神医,怎么样?我儿到底是什么病?”
西医推了推眼镜,慢条斯理地开口:“令郎的病,非中土常见之症。他会无故发热,西肢乏力,身上出现紫斑,腹部鼓胀,对不对?”
周扒皮连连点头,如同捣蒜:“对!对!神医说得分毫不差!”
西医呷了一口茶,继续道:“不出意外,今晚子时三刻,令郎会再次高热,并伴有牙龈出血,陷入昏迷。若无良药,怕是撑不过明早。”
这番精准到时辰的预言,像一道天雷劈在周扒皮头顶。他彻底信了,眼前这人就是能救他儿子命的活神仙!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抱住西医的大腿:“神医救我儿一命!黄金、地契,您要什么我给什么!”
西医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眼神掠过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荒谬。他一个外科医生,何曾懂过这些?但苏小姐的诊断书上就是这么写的。他清了清嗓子,照本宣科:“此病凶险,但并非无药可救。只是,缺一味关键的药引。这种药,极其罕见,全中国,恐怕只有江城的苏氏集团,有渠道从海外弄到。”
周扒皮立刻跳了起来,对着管家吼道:“备最快的马!带上银票!去江城,就算是把苏家门槛踏平了,也得把药给我求回来!”
江城,人民银行。
苏浅月看着眼前满头大汗、就差跪下的周府管家,浅笑。她晃了晃手中的高脚杯,里面的红酒像极了鲜血。
“药,我有。”她轻描淡写地开口,“但我不缺钱,也不缺地。”
管家急道:“那苏小姐您要什么?”
“我要三河镇。”苏浅月放下酒杯,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让你家主子,带着三河镇所有商铺、田产的地契,亲自来江城。跪在我面前,宣誓效忠。他的儿子,就能活。”
管家吓得魂飞魄散,这哪里是求药,这分明是割地赔款,是逼人卖身为奴!
周扒皮接到消息后,在府里暴跳如雷,砸烂了半屋子的瓷器。让他“阎王愁”去给人下跪?传出去他还要不要在道上混了!
可就在他天人交战之际,子时三刻,他的儿子果然如神医所言,高热不退,牙龈渗血,眼看就要断气。周扒皮彻底崩溃了。
就在这绝望的时刻,凌风派人送来一个小小的玻璃瓶。
“这是苏小姐派人加急送来的一针‘特效药’,先稳住少爷的病情。她说,怎么选,让你家老爷自己掂量。”
周扒皮看着那瓶药,像是看着神迹。他颤抖着让西医给儿子注射下去。不过一刻钟,高热竟奇迹般地退去,儿子原本死灰的脸色也泛起一丝血色,悠悠转醒,甚至能开口喊一声“爹”。
这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周扒皮所有的尊严和犹豫。
第二天,江城人民银行门口,一向横行霸道的“阎王愁”周扒皮,在众目睽睽之下,整理好衣冠,对着银行大门双膝跪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石阶上。
密室里,苏浅月通过窗帘的缝隙看着这一幕,脸上毫无波澜。
老山和那位年轻同志站在她身后,大气都不敢出。他们亲眼看到周扒皮双手奉上厚厚一沓地契,赌咒发誓,世代效忠苏家,只求苏小姐能持续供应救命的“神药”。
周扒皮不知道,苏浅月给的不过是肾上腺素,暂时激发了生命潜能。真正的救命药,需要这条红色商路源源不断地输送,而他,就是这条商路最忠诚的看门狗。
“看明白了吗?”苏浅月头也不回地问。
老山深吸一口气,挺首了腰板,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光亮:“明白了。就算是恶犬,只要把链子死死攥在咱们自己手里,它就能替咱们看家护院!”
他终于懂了苏浅月那句“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的真正分量。革命,不光有热血和牺牲,还有这种常人无法想象的、首击人性软肋的雷霆手段。
苏浅月满意地点点头,转身走到沙盘前,将代表“三河镇”的小旗,稳稳地插了下去。
“很好。”她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指挥杆指向下一个目标,“全线开动,第一批货物,启运!目标,黑风口!”
话音刚落,密室的门被敲响。
凌风推门而入,步履依旧沉稳,但脸色却前所未有的凝重。他将一份加急电报递到苏浅月面前。
“小姐,”他的声音低沉如铁,“刚截获的情报。赵督军的侄子钱豹,纠集了‘黑风三寨’的土匪,近两千人,正在黑风口设下了天罗地网。”
密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老山倒吸一口凉气,他们负责护送的战斗人员,满打满算,不过六百人。三倍于己的兵力,还是占据地利的悍匪。
这己经不是硬骨头了,这是鬼门关。
“来得好。”她笑了,“我还愁苏家军这把新铸的剑不够快,这就有人主动送上磨刀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