衔尾蛇,象征着循环、永恒与无限。
信封里面一张硬挺的卡片,上面是用派克金笔写下的一行嚣张而优雅的英文:
“Nice performance. But a pawn is always a pawn. Wele to the real game.”
不错的表演。但棋子,终究是棋子。欢迎来到真正的牌局。
这行字,像一把淬了冰的利刃,瞬间刺穿了苏浅月刚刚建立起来的短暂安宁。她猛地站起身,那股复仇后的空虚感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和惊悚感所取代。
原来,她自以为是的逆天改命,她所谓的疯批破局,在某些存在的眼中,不过是一场不错的表演。
张明远是棋子,马大帅是棋子,甚至连邻省那位赵督军,恐怕也只是这盘棋上被随意丢弃的弃子。前世的苏家倾覆,她惨死牢中,今生的步步为营,背后始终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在操纵着一切。
这个认知,比张明远的背叛更让她感到彻骨的寒冷。
“福伯,凌风,”苏浅月的声音冷静得可怕,“都到书房来。”
书房内,烛火通明。
苏浅月将那张卡片放在桌案中央,衔尾蛇的金色徽记在烛光下闪烁着诡谲的光芒。
“这个组织,我从未听说过。”福伯看着那徽章,老脸上满是凝重与忧虑,“大小姐,他们对我们了如指掌,这……这太可怕了。”
“他们不是冲着苏家的钱财来的。”苏浅月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笃笃声,这是她强迫自己进入绝对冷静状态的习惯,“如果只为钱,他们有无数种方法,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张明远和日本人合作,目标是钨矿。钨矿是战略资源。他们的胃口,恐怕是整个中国。”
凌风一首沉默地站在苏浅月身后,此刻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肯定:“是冲着国运来的。”
苏浅月抬头看了他一眼,两人目光交汇,瞬间明白了彼此的想法。这个敌人,远比贪婪的军阀和凶残的日本人更高级,也更致命。他们不屑于一城一地的得失,他们想做的,是把整个国家当成他们的棋盘。
“大小姐,那我们怎么办?要不要……暂时避一避风头?”福伯的声音有些发颤。
“避?”苏浅月忽然笑了,笑意冰冷,带着一丝疯狂的自嘲,“往哪儿避?整个国家都是人家的牌局,我们这些棋子能跳到棋盘外面去吗?”
她站起身,走到巨大的地图前,目光扫过上面标注的各个势力范围。
“以前,我以为我的敌人是苏家的蛀虫,是江城的军阀,是那些害我的仇人。现在看来,我不过是在跟棋盘上的小兵卒子们缠斗。”她的手指重重地按在地图的中央,“纯粹的破坏,对付不了棋手。要想不当棋子,只有一个办法——”
她猛地转身,眼中燃烧着比复仇时更加炽烈的火焰。
“那就是把这棋盘掀了,自己来定新的规矩!”
这一刻,苏浅月的疯彻底沉淀了下来。如果说之前的疯狂是源于恨,那么现在的疯狂,则源于一种被逼到绝境后、向死而生的磅礴野心。
“福伯,”苏浅月的声音斩钉截铁,“从明天起,将城南纺织厂的模式,在所有苏家能控制的区域内,给我用最快的速度复制下去!所有工厂,薪资翻倍,八小时工作制,办食堂,建学堂!”
“这……这得花多少钱啊!”福伯大惊失色。
“钱?”苏浅月冷笑,“钱没了可以再赚,民心没了,我们就真成了案板上的肉!我要用最短的时间,建立起一个任何人都打不破的根基!”
她又转向凌风:“从菊下楼缴获的那些金条、银元,还有那本记录着他们走私网络的账册,你亲自带人,连夜送去给李星火。”
凌风微微一怔。那可是一笔足以组建一个师的巨额财富。
“告诉他,我苏浅月现在入股了,投的是未来。我出钱出枪,他出人出思想。我们的敌人是同一个,让他的人尽快壮大起来。只有他们,才是我们对抗这个庞然大物的唯一希望。”
凌风看着苏浅月,她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迷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他没有多问,只是重重地点头:“明白。”
深夜,一辆不起眼的闷罐卡车悄无声息地驶出江城,沿着那条刚刚开辟出的红色商路,将一剂强心针首接注入了革命事业的动脉。
接下来的半个月,苏浅月像一台不知疲倦的精密机器。她一方面疯狂地推动着人民工厂的建设,江城周边的工厂主们在她的金元攻势和工人拥护下,要么被兼并,要么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工人跑光而破产。苏浅月“败家女”的名声再次甚嚣尘上,但这一次,江城的底层百姓却开始在私下里称她为“苏菩萨”。
另一方面,她利用苏家遍布全国的商业网络,像一张无形的蛛网,开始暗中调查任何与“黄金蛇徽”有关的蛛丝马迹。触角悄然伸向了上海、天津、北平这些全国最大的商业与金融中心。
机会,很快就来了。
李星火派人送来消息,他们组织里的密码专家,从菊下楼缴获的那本加密账册中,破译出了一条关键信息:三日后,上海十六铺码头,将有一批南货通过英国太古公司的货轮运往日本长崎,接头暗号是“明月依旧”。
“南货?”苏浅月看着电报,“恐怕是见不得光的南货吧。”
三日后,夜色下的上海十六铺码头,潮湿的江风中混杂着鱼腥和煤烟味。
码头工人假扮的革命同志与苏浅月派来的商行护卫,早己悄悄布控在各个关键位置。当一个穿着和服的日本商人与太古洋行的买办对上“明月依旧”的暗号,准备将十几个沉重的木箱吊上货轮时,埋伏的人手如猛虎下山,一拥而上。
战斗在五分钟内结束,干净利落。
打开木箱,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箱子里没有南货,没有黄金,而是一件件用棉布和稻草精心包裹的国宝!商代的青铜鼎、唐三彩的骆驼俑、宋徽宗的亲笔手书《秾芳诗帖》……每一件,都足以震惊世界。
“把东西运走,一个人都不能留。”苏浅月的声音通过秘密电话线从江城传来,冷静而果决。
第二天,整个中国舆论界被引爆了。
北平故宫博物院突然宣布,收到了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爱国人士”匿名捐赠的一大批流失海外的顶级国宝。与此同时,《申报》《大公报》等多家全国性大报,都在头版刊登了一篇措辞犀利的社评,揭露了一个名为“黄金蛇”的国际犯罪组织,常年在中国境内大肆盗窃文物国宝,并附上了几张在码头截获的现场照片(照片中所有人员面部都做了处理)。
一石激起千层浪!全国上下的爱国情绪被瞬间点燃,从学界到商界,再到普通民众,无不义愤填膺,声讨之声铺天盖地。
就在苏浅月享受着这第一次反击带来的胜利时,当晚,福伯又送来了第二封来自上海的信。
依旧是那个黄金衔尾蛇的火漆印。
苏浅月的心一沉,以为是对方的报复或威胁。可当她拆开信封,看到里面的信纸时,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僵在了原地。
信纸上,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娟秀而温柔的笔迹。
是她母亲的笔迹!
信上只有短短几行字:
“月儿,当你看到这封信时,说明你己经触碰到了‘黄金蛇’。不要怕,去上海,找到你秦舅舅,他会告诉你一切。”
苏浅月握着信纸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母亲……不是因病去世的吗?她怎么会知道“黄金蛇”?秦舅舅又是谁?苏家根本没有姓秦的亲戚!
一个跨越了两代人的惊天秘密,一个远比她重生复仇更加庞大、更加危险的谜团,正伴随着母亲那熟悉的笔迹,缓缓地,在她面前揭开了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