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凌空的第三夜,汴梁北门洞开。
一队黑影自拱宸门而出,为首的驴车吱呀作响,车辕上蜷缩着披头散发的赵光义。
昔日华贵的龙袍早己换成粗麻布服,在夜风中猎猎如招魂幡。十余名死士护卫左右,马蹄裹布,刀鞘缠麻,沉默地踏过满地饿殍。
"再快些!"赵光义声音嘶哑如锈铁摩擦。他死死攥着车板上老太监的衣角,指节发白,"过了封丘...过了封丘就能..."
忽然一阵寒风卷起车帘。月光如刀,剐过他凹陷的面颊。
远处唐军大营的火把连天,映得他瞳孔骤缩。驴车猛地颠簸,碾过一具童尸的臂骨,发出清脆的断裂声。
【饥民噬龙】
封丘郊野的枯树林里,驴车终于力竭倒地。
"陛下,牲口不行了..."老太监颤抖着捧来半囊浊酒。
赵光义夺过皮囊狂饮,酒液混着血丝从嘴角溢出。突然,林外传来窸窣声。
十几个形如骷髅的流民从灌木中爬出。他们凹陷的眼窝在月光下泛着幽光,干裂的嘴唇蠕动着:"是...是官家的仪仗..."
"胡说什么!"护卫拔刀厉喝。刀光闪过,却暴露了刀柄上未擦净的蟠龙纹。
"真是官家!"一个缺了耳朵的老汉突然尖叫,"我在陈留见过龙旗!就是这个弑兄的昏君害我们吃人肉!"他举起手中的石块,狠狠砸向驴车。
石块如雨。护卫挥刀格挡,却被锄头砸碎膝盖。老太监的颅骨在镐头下爆开,脑浆溅在赵光义脸上。他尖叫着滚下车板,龙冠跌落泥沼。
"诛杀昏君!"
"拿他的头换粮食!"
枯枝般的爪子撕扯着明黄内衫。赵光义在抓挠中翻滚,突然摸到老太监尸身上的火镰。他猛地擦燃火绒扔向人群——
轰!火焰窜上枯树。借着混乱,赵光义赤足狂奔。身后传来垂死护卫最后的怒吼:"护驾!!"
【冰河锁蛟】
黄河故道,薄雾弥漫。
赵光义拖着冻伤的右腿,在冰面上爬行。
褴褛衣衫凝满血冰,每移动一寸都留下暗红痕迹。
三天逃亡,护卫尽殁。此刻他怀中仅剩半块发黑的冻饼,和一枚崩角的传国玉玺。
"朕...朕是真龙..."他啃着冻饼喃喃自语,"李煜...逆贼..."
冰层突然震动。
十二匹玄甲铁骑如幽灵般冲破雾障。为首者面甲刻饕餮纹,马槊上挑着半面残破龙旗——正是澄心卫统领张雄。
铁蹄声里,冰面绽开蛛网状裂痕。
"晋王别来无恙?"张雄掀开面甲,露出林仁肇亲赐的青铜虎符,"奉大唐天子诏,请王爷...观礼汴梁。"
赵光义突然狂笑,玉玺砸向冰面:"朕宁死不受囚!"
冰层轰然碎裂!赵光义坠入冰窟的刹那,张雄甩出铁链缠住其脖颈。
寒水没顶时,他看见冰层上倒映的自己——白发散乱,面目扭曲,哪有半分帝王相?
【銮仪迎"驾"】
正午的汴梁南薰门外,人山人海。
当铁链拖行的"龙体"出现在地平线上时,满城哗然。
玄甲卫特意给赵光义换上残破的龙袍,冻成青紫色的皮肤上还挂着冰凌。
拖行留下的血痕,从五里外一首蜿蜒到城门下。
"看啊!这就是弑兄辱嫂的'真龙天子'!"刘澄用马鞭挑起赵光义的下巴。
林仁肇策马而来,抛下一卷檄文:"大唐皇帝陛下口谕:赵光义弑兄篡位,罪证确凿。今缚于汴梁城下,曝晒三日,任万民观瞻!"
烈日下,赵光义被铁链悬吊在宣德门残匾下。他恍惚看见城楼上有影子晃动——是廷美在笑?还是兄长持斧而来?意识模糊前,他听见满城孩童传唱新谣:
"七夕天子转生来,驴车拖得真龙哀..."
"屏风血痕今犹在,且看仇寇链下栽..."
暮色西合时,一只乌鸦落在了他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