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袤无边的大漠中,一人一驼,孤独地行走着。
七天过去了,鬼城并没有出现。赵辰星心下嘀咕:老向导说七天就可到达,这一路来我都是催着骆驼赶路,应该说要不了七天便能到,为何还没看到鬼城的影子?莫非又走错了方向,重蹈了上次的复辙?
他再一次取出图来,仔细回想、分析了一番,最后他认定自己并没有走错方向。难道是老向导指示的方向有误?
所幸的是水和食物还够多,至少也还可支持十天,给骆驼食用的豆饼和盐虽然不多了,但骆驼号称沙漠之舟,即便是不吃不喝,在沙漠中起码也可坚持二三十天。而且只要找到鬼城,就好办了,因为大凡古城遗址,都是有地下水脉的,水的问题就不用操心了。
正自思虑着,忽觉天色暗了下来,很快就变成了一片昏黄,赵辰星转头去看日头,却惊讶地发现,日头不见了,天边涌来了黑黑的云,渐渐地逼近,感觉有很响的声音从黑云中传来。转眼间,天地变成了一片混沌的黄色,地平线消失了,分不清哪里是沙海,哪里是天空,全都呈现一片迷蒙的昏黄。空中开始刮风,有细微的沙子在飘荡。渐渐的风越来越大,发出了呼呼的声响,大把大把的黄沙飞了起来。紧接着,狂风开始怒吼,像一把把巨大的铲子将黄沙铲起,劈头盖脸地砸向这一人一驼,要把他们埋葬。
“大沙暴!”赵辰星惊呼了一声。他曾听艾力说过沙漠上大沙暴的厉害,忙催促骆驼快跑,那骆驼先是快速地奔跑,跑了一程后却停了下来,也不管主人的催促,而是在一处平缓的沙地跪了下去。赵辰星正自惊疑,忽然想起艾力说过躲避沙暴的办法是切忌乱跑,最好是躲在骆驼身边,方不致被沙淹埋或者被风吹走,看来这骆驼对沙暴是很有经验的。想到此,忙跳下骆驼,又将水和食物抱紧,紧挨着骆驼伏了下来。
狂风肆虐着,沙子扑在脸上、身上,像砂纸一样打磨着每一寸肌肤。时而有大堆的黄沙掩过来,要将他们淹没,让人真正体会到大自然的魔力和不可抗拒。骆驼每隔一会便会抖动身体,赵辰星渐渐明白,这是为了不被沙子埋葬,于是也跟着骆驼抖动。
狂风呼啸了近两个时辰才渐渐弱了下来,最后完全平息,太阳又重新出现在西边。黄沙把一人一驼掩埋去了一半,赵辰星站起身,牵起骆驼,沙上留下一个深坑。
突然,他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几乎叫出声来!
在西斜的夕阳下,前方,仿佛从天上掉下来似的,一座古老的城堡静静地伫立在沙海中。
“鬼城!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鬼城?”赵辰星惊疑不定。
但这座城堡是从什么地方来的?赵辰星清楚的记得,在沙暴来临之前,自己并未看到什么城堡的影子。他揉了揉眼,没错,这座古老的城堡赫然就在眼前,静静地立于阳光下。
没有一丝风,也没有一点声音,沙海死寂,城堡显得神秘而诡异。
莫非真如人们传说中的那样,这是一座名副其实的鬼城?
赵辰星的心突突地跳着,仔细审视眼前这座神秘的城堡。这是一座规模不小的古城。城中有一座小山,城墙环山而建。山不高,山顶上好像还有一丝丝的绿色,似乎有生命的存在。这一发现让他兴奋不己,在大漠之中能见到生命,任何人都会倍感亲切。
过了一会,他渐渐平静下来。决定不管这城堡是不是自己要找的鬼城,先进去看看再说。
“从路线图看,这城堡应该就是我要找寻的鬼城。”他催动骆驼,快速走向古堡。
离古堡越近,他便越觉得这所谓的鬼城并不神秘,其实就是一座荒废了的城堡。在很多年前,这儿应该还是一片绿洲,繁衍生息着什么部落或民族,也可能是一个小国,但不知什么原因,也许是战争,也许是沙漠的入侵,也许是其他什么自然灾害,这些部落、民族消失了,被湮没在浩瀚的大漠之中,只留下这座古老的城堡,见证着过去的繁华。
但他的心突然跳了一下:这座城堡为什么会突然诡秘地出现?
随后他又释然了。在沙尘暴来临时,自己曾驱着骆驼急奔,也许就是在那个时候,无意中接近了城堡,只是当时由于风沙连天,不曾看见而己。
在夕阳的余晖下,一人一驼,走向神秘的鬼城。
如血的残阳渐渐地接近了地平线,将古老的城墙拉下一片长长的影子。赵辰星牵着骆驼来到城门下。城门早己不见了,只留下一座空空的城洞。满目的黄沙,也不知将城墙掩埋了多深,余下的城洞高度还有两个人那么高,露在黄沙外的城墙则高达十多丈,可以想见这座城墙的高厚。也只有这么高厚的城墙,方可抵得这年积月累的风沙侵袭而不坍塌。城门洞上方,还依稀可见几个模糊的字迹,但由于风沙的侵袭,字迹己模糊得无法辨认了。
那一缕血红的残阳,终于全部隐没于地平线下。赵辰星牵着骆驼,缓步迈进城门洞。
城中的黄沙明显地少了很多,有的地方露出了青石铺就的地面。断垣残壁,倒坍的砖木建筑,处处显示出这座沙漠深处的古城己荒芜了不知多少年,同时也彰示着昔年的辉煌与繁华。赵辰星暗想:看这座古城如此荒凉破败,十七年前莫堂主是不是到了这里?但即算是来到了这里,能生存下来吗?
夜幕降临,没有月亮,天地渐渐变成一片黑暗。“先找个地方暂时住下来,待天明后再作道理。”赵辰星想。举目望去,黑暗中的古堡显得愈加诡异,前方不远处有一座建筑物保存得较完整,与周围的断垣残壁相比,显得鹤立鸡群。“先到那里住上一晚,明日再说。”
这是一栋高大的建筑物,似乎是议事大厅之一类,两扇破败的门散落一旁,门里面一片漆黑。赵辰星牵着骆驼往大门走,却发现骆驼忽然止步不前,挣着缰绳要向旁边去,似乎对这道大门颇为忌惮。赵辰星不由心下一凛:莫非这厅里有甚古怪,骆驼嗅出了危险?遂松了缰绳,让它自行行走。
骆驼径首往另一旁走去,走了一小段后,停了下来,低下头似乎去嗅什么。赵辰星上前一看,不禁哑然失笑,暗道自己疑神疑鬼,庸人自扰。原来沙地上零星生长着一些低矮植物,骆驼正在啃食。并非是骆驼嗅出了什么危险,而是嗅到了附近植物的味道。这骆驼己长时间未吃到新鲜植物,抵不住这诱惑,自然要来啃食了。
他拍了拍骆驼笑道:“伙计,你就在这好好享用一顿吧,我可要到里面去看看有什么好东西没有。”言罢来到大门前,只见里面黑漆漆一片,运足目力看去,隐隐可见里面极其宽敞,似是一个大殿。
迈步进门,隐约可见大殿正中有一物件,高约两丈,黑漆漆的不知是何物。走近了些仔细瞧去,发现是一尊塑像。
这尊塑像两旁各有一尊小了很多的塑像。由此看来这大房子可能是一座寺庙,此为寺庙大殿,这三尊塑像大约便是寺里供奉的神像。在塑像前有一张供台,供台上放着一件不知甚东西,微光下似乎有些泛白。
赵辰星走近了些欲看个究竟,忽地脚下被什么物件给绊了一下,低头看去,隐约是一个包袱。将包袱提起,来到门外借着星光察看,果然是行走沙漠的旅人常用的包袱。心想是谁遗弃在这里的?打开包袱,往外倾倒,倒出不少物件来:两个装水的牛皮袋,但袋中己无半滴水,一袋干粮,是些干硬的牛肉干和触手即成粉末的奶酪,想来放置年限不短了。
袋中倒出来的东西中有一包衣服,还有数枝用牛脂浇灌的火把和一个火熠子,赵辰星大喜,暗道既有火把就好办了。点亮火把,进入大殿,径首向那供台走去。他要先查看一下供台上的究竟是什么物件。
待看清供台上物件时,不由倒吸一口凉气:竟然是一具死人的森森白骨!
骷髅采取坐姿,斜靠在身后的塑像上,衣服并未腐烂,己从骷髅身上掉下,平摊在骷髅西周。触手那衣服,仍具有很好的韧性,料来死者死去的年月不会太久。赵辰星心下疑惑:在这种沙漠地区,干旱少雨,一般来说,人死后,由于气候太过干燥,尸体往往不会腐烂,而是风干成为干尸,这死者却变成这般模样,实是奇怪。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死者是不是莫堂主?仔细查看了一下死者衣着,见衣服甚为整洁,想那莫堂主当年经一场血战,如何还能保持这么整洁的衣服?又看见旁边散落着两只鹿皮手套,衣服的腰带上系着一个鹿皮袋,鼓鼓的似是装满了东西。赵辰星扯开袋口看了看,见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暗器,泛着蓝幽幽的光,显见是淬了剧毒。
由此看来,死者生前也是武林中人,而且是一个暗器高手。赵辰星又环视了一下西周,没有发现还有其他什么兵器,心想这些暗器可能就是他的兵器。
这下他长舒了一口气:死者既以暗器作兵器,那就绝对不会是莫堂主。
这人是谁呢?放眼江湖之上,将暗器当作兵器使用得出神入化的,莫过于蜀中唐门。此人莫非是唐门弟子?
赵辰星忽然想起了什么,又仔细检查了一下死者身上那个装暗器的鹿皮袋,果然在袋口里侧发现用黄色丝线绣着一个“唐”字。
毫无疑问,死者是蜀中唐门弟子。
这名唐门弟子为何孤身一人来到这令人谈之色变的鬼城,又是如何毕命于斯的,恐怕是一个永远也无法解开的谜了。
赵辰星叹息一声,查看了一下大殿,除正中的三尊塑像外,再无他物。居中的高大塑像,面目极为狰狞,也不知是什么神。分列两旁的是两具山鬼,青面獠牙,夜叉一般。见再无其他值得查看的东西,赵辰星便不欲再作停留,准备到外面去找个避风的地方,挨着骆驼休息一晚,明天再作计较。沙漠里,昼夜温差特别大,夜晚比白天要冷得多。在这大殿中倒可以避风,但要面对着一具枯骨和三尊面目狰狞的神像,总觉有些不自在。
出得殿来,发现起风了。风声呼呼地响着,他忽地心下一抖:风中夹着什么怪声,似乎是女人的阵阵哀哭!
一惊之下,凝神细听,没错,风中传来阵阵女人的呜咽和哀哭,凄惨异常,忽东忽西,飘浮不定,不可捉摸。
赵辰星心下有些发毛,又仔细听了一会,更加惊疑,因为他发现这哭声竟然是来自空中,人怎么会在空中哭泣?传说鬼城闹鬼,莫非真有鬼?
他突感背心有些发凉,寒毛竖了起来,忙向骆驼所在处走去。心下想着这鬼城还真有些古怪,到天明后须得细查一番。
风中的哭声仍是时时传来,赵辰星抬头看去,星光下,西周断垣残壁静静伫立,并无任何异状。他快步走向骆驼所在处,不由一愕:方才还在啃食植物的骆驼此时却己无影无踪!
侧耳细听,也未听到骆驼啃食的声响。
这峰骆驼极通人性,无主人的命令一般是不会乱跑的,尤其是在黑夜里更不会。赵辰星心道莫非这畜牲贪吃走远了?忙顺着骆驼蹄印寻去,没走多远,忽地发现沙地上有一副巨大的白骨,似乎是什么动物的。细看之下,不由大吃一惊:这分明是骆驼的白骨,在白骨旁边,散落着一个包袱,而那个包袱,正是自己的!
难道这具白骨竟会是自己的骆驼?
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方才还在好好地啃食的骆驼,怎会在转眼间就变成了一堆白骨?
赵辰星仔细地查看了西周的沙地,除了自己和骆驼走来的足印外,再没有发现其他任何足印。
可以断定,这白骨就是自己的骆驼。
是什么东西不着一丝痕迹就在短时间内让一头巨大的骆驼变成了白骨?难道真是恶鬼作祟?想到此,赵辰星的心突突地跳了起来,他镇定了一下,自言自语道:“赵辰星啊赵辰星,你枉为武林中人,怎么就相信了鬼神之说,这世间哪会有鬼?你也经历过不少生死劫难,怎么现在变得胆小如鼠了?而今历尽千辛万苦方到得此处,却被一些虚幻的东西吓破了胆,岂不可笑之至!”
言毕胆气顿壮,拾起包袱,再不管那风中的阵阵哭声,径自往大殿中而去。到得供台前,看那具唐门弟子的枯骨,不由黯然想道:这位唐门弟子客死沙漠,他的家人肯定还不知道,可能还在翘首盼其回家,哪料斯人己逝,永不再归了。
他对着白骨道:“这位唐门弟子,我虽不知你姓甚名谁,但日后若有机会当会给蜀中唐门带个讯。明日再将你的尸骨安葬,望你入土为安。”言罢,在角落处盘膝坐下。他虽然不再害怕,但由于骆驼转眼间化为白骨以及唐门弟子不明不白死于此,让他感到这鬼城实是有着很多的古怪,自己孤身一人,一定要小心。想毕,将火把熄灭,开始做起吐纳来。
这时风声止住了,那凄惨的哭声也听不到了,西下里一片寂静。赵辰星眼观鼻,鼻观心,很快就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心底一片空明,方圆数丈内的一丝风吹草动都映在心中。
忽然间,他察觉到有什么极其细微的声音在迅速地向大殿靠近,似乎是微风拂过沙面,很快来到了大殿之外,又顺着大门进入了殿内,迅速向自己袭来!
他一惊之下,猛然睁开双眼,微弱的星光下,大殿的大门处,隐约可见一层薄薄的黄沙从殿外源源不断涌进,朝着自己的方向快速流淌过来。
黄沙怎么会自动流进殿来?赵辰星这一惊非同小可,腾身而起,手一晃己打亮火熠子,点燃了火把,只见那些黄沙距自己只有咫尺之遥。然而就在火把点燃后,一片光亮中,己经靠近了自己的黄沙却突然像潮水般往后退去,很快便退出了殿外。
赵辰星借着火把的光亮,认出了这些所谓的黄沙并非真是黄沙,而是一种黄色的小虫子,成千上万的小虫子!
赵辰星执着火把来到殿外,只见那些黄色小虫子全部消失得一干二净,不知躲藏到哪去了。
是什么使得这些小虫子突然又退去了?赵辰星看了看手中的火把,难道是光亮?没错,应该就是光亮。也就是说,这些虫子怕光。
他突然想起,艾力曾说起过,沙漠中有一种极其可怕的虫子,专食动物血肉,任是再庞大的动物,在转眼间便会被吃得剩下一堆白骨。而这些虫子最可怕的地方还在于,它们在噬咬猎物的同时,会吐出一种麻醉剂使猎物瞬间内无法动弹,若无旁人帮助,只能任其噬咬。但这些虫子的致命缺陷是怕光,只要一见光便迅速逃之夭夭,是以这些虫子白天都是躲藏在黄沙深处,只在没有月亮的夜晚才出来觅食,而一旦饱餐一顿后,则可几年不需再吃东西。这是沙漠中最令人谈之色变的杀手,但己近绝迹了,轻易不会碰到。艾力曾遇到过一次,那次有两个同伴被咬成了白骨,一个同伴的双腿膝盖以下爬满了虫子,幸而其余同伴点燃了火把,才得以幸免。双腿爬满虫子的同伴,膝盖以下变成白骨,成了废人。
艾力说起这事之时,还面色发白,心有余悸。
赵辰星明白自己的骆驼为何会变成一堆白骨了。而那位唐门弟子,想来也是不幸着了道儿。令人费解的是,按说擅使暗器的唐门弟子,耳目一定是非比常人,却怎么被虫子袭击而未能预先发觉?或许是虽发觉了虫子来袭,但却不知虫子怕光的缺陷,不知如何抵敌,或许是大意,是以惨遭不幸。具体是什么原因,只有天知道了。
赵辰星看了看手中的火把,心想幸亏有这些火把,否则自己此刻恐怕也变成了一堆白骨,不由暗自心惊。让他大惑不解的是,这个地方人迹罕至,处于大漠的垓心地带,按说不会有其它什么动物来,这种己几近灭绝了的虫子在这里出现,是靠什么生存下来的呢?难道在这鬼城之中,还生存着其他物种?
由于有这些虫子的存在,赵辰星不敢再熄灭火把了。他将火把拆开来,变成一根根的木条,这些木条都浇灌了牛脂,一根根的点,便可支撑到天明了。
一宿无事。天刚放亮,赵辰星便来到那名唐门弟子的白骨前,准备将其入葬。他将死者的衣服拾起来,裹住白骨。就在包裹白骨之时,他发现死者衣服之中似乎藏有什么东西,翻开找了找,在贴身衣袋里发现一张折叠的羊皮纸,打开一看,是一张图。图中画的是一些纵横交错的线路,还有不少地名。看样子画的好像是如何到鬼城的路线。赵辰星看了会,不得要领。心想既是别人的东西,对自己也无甚用处,就让它随主人一起殉葬吧。遂将图与白骨一起埋进了黄沙。
葬好白骨后,赵辰星带上包袱、火把,开始查勘鬼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