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女皆是好似被施了定身术一般。
闻人牧月目光扫过紫鸢泛红的眼尾,又注意到洛青衣胸膛起伏不定,最后落在顾离身上。
他低头转着茶杯,眼神淡淡的看不出情绪。
“让我瞧瞧。”她慢悠悠走到紫鸢身边,伸手抚平被揉皱的纸角,首接跳过前两个故事。
目光落在【故事三:梁祝化蝶的茧刑】。
“第三个故事怎么是空白?梁祝又是谁?”她不禁感到一丝好奇,“这‘茧刑’的说法倒新鲜!”
洛青衣回过神来,按住宣纸一角:“化蝶似乎是解脱,为何要称‘茧刑’?这个矛盾...”
顾离没有过多解释,只是叹息了一声,“诸位选一个吧,我会将完整的故事讲述出来。”
他的指尖掠过茶汤表面,晃动的涟漪倒映出三女的面容。
顾离凝视着水纹:“每个故事里,都有你们,甚至是所有看得见倒影的人,想要知道的答案。”
“只能三选一?”闻人牧月红唇微翘,“不能全都要?”
顾离摇头:“讲多了费脑子。”他顿了顿,目光依次扫过三女。
“给你们点提示,故事一是无法到达的过去,故事二是无法摆脱的现在,故事三嘛…”
顾离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
洛青衣喃喃道:“难道,梁祝化蝶的故事和未来有关?”
闻人牧月眼中闪过一丝精芒,“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梁祝代表的是——无法抗拒的未来。”
顾离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抬头望向苍穹,“知道为什么我没有把故事梗概写出来吗?”
“若要把梁祝真正的悲剧内核讲述出来,难度比前两个故事还要高的多。”
顾离默默叹息。
第一层读者,看到了爱情的悲剧。
第二层读者,看到了封建礼教的悲剧。
而他看到的是——梁祝的悲剧内核,贯穿古今未来。纵使时空更迭,亦会循环上演。
感受到顾离的抗拒,三女尽皆沉默了。
洛青衣率先开口:“我想听第一个故事,你给我讲讲,光锥之外,到底有什么?”
紫鸢平复心绪道:“我要听灵魂互换的!”
闻人牧月看了看两人,最终还是选择了故事三:“我想看第三个,前两个看标题就挺虐的,梁祝的故事看起来似乎好一点。”
不过很快,她就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眼见三女意见分歧,顾离一时犯了难,这怎么选都得罪人啊。
他看向闻人牧月,小声嘀咕:“要不就选前两个?梁祝的故事很虐的,己经超越了…”
“虐?我倒要看看有多虐!就它了!”闻人牧月斩钉截铁,女王气场全开。
眼看劝阻无望,顾离只得向另外两女投去征询的目光。
见她们并无意见,顾离这才放弃劝说。
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当他选择故事三时,两女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失落。
“你确定不后悔?”顾离轻轻叹了口气,转头看向闻人牧月。
“不悔。”她红唇一勾,指尖轻敲桌面,“大不了听完故事,我就把写故事的抓去填海。”
顾离哭笑不得,无奈摇头:“那就……如你所愿。”
说完便不再磨叽,开始口述起来。
第一人称?闻人牧月眨了眨眼,感到一丝新奇。另外两女亦是满脸好奇。
顾离没有理会众女的表情,而是让自己完全代入,心无外物地沉浸到了故事中。
——
我叫梁山泊,那日春光正好,我揣着官凭文书策马奔向祝家庄时,衣摆沾的全是杏花瓣。
想着马上要见英台,连路边野狗冲我吠叫都像在道喜。
一路上,我意气风发,放声高歌:自古圣贤尽贫贱,何况我辈孤且首!
我满怀希望去祝家提亲。
会客厅里,丫鬟们端着漆盘来来往往。
祝母指尖敲着青瓷盏:梁大人尝尝这个?
盘里点心晶莹剔透,得能照见我的穷酸相。
祝母噙着笑:这些点心是专程从杭州请师傅来做的,叫珍珠燕窝仔,平时不容易吃到。
一盅抵得上县令半月俸禄呢。
我看向瓷盘,每块点心都精致得像艺术品。
原来在这些人眼里,我和英台的情意就像这点心。再金贵,不过是一口就能咽下的玩意儿。
我首接无视掉她刻意展示的富贵排场。
我的声音有些不稳,按在膝头的手把官服抓出了褶皱:夫人,山伯只想见英台一面。
祝母忽然笑了:大人这么年轻,又何必太执着呢?什么都尝尝嘛!
如果你连我都不习惯,将来又怎么受得了我们家族这么多人的白眼呢?
她的气场实在是太强大了,那盘珍珠燕窝仔,就是她给我的答案。
最终我连英台的面都没能见到。
我悲哀的发现,站在祝母的立场,她的做法无可厚非,而且她也不能改变什么。
是啊,我梁山伯,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县令,又如何配得上出身三品的祝家?
我恨这世道,也恨自己无能。
浑浑噩噩走出祝府时,暮色里飘起细雨。
枝头喜鹊鸣叫,祝家正在准备英台的嫁妆。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对英台的期待只能靠燃烧愤怒、燃烧生命来维持。
我绝望到吐血,也越来越憔悴。
那天雨下得很大,把药童新熬的汤药气味都冲淡不少。祝母又来了,我拖着憔悴不堪的身体去见了她。
她今天换了身素净衣裳,像是专门来给我吊丧的。她让我写诀别信,劝我放弃英台。
她苦口婆心:你这么年轻,应该趾高气扬,为人所不能为之事。
你跟英台相处不过半载,感情不会太深,很容易放下,希望你能写封信给英台,说明你的胸襟,不止儿女私情这么窄。
我决绝道:我不会写的。
闻言,她把茶盏重重搁在桌上,惊飞了檐下躲雨的麻雀。
你不写?你以为愤怒就能改变跟英台的命运?这世道的残酷,不会因为你的反抗而改变。
雨声忽然大起来,像是千万人在同时发笑。
你以为很不满,胡人就会忍让南边的汉人?要怨,就怨你们生错了地方。在这个我们汉室没落的时候,人人都这么虚伪、迂腐和势利。
要怨就怨你们太多想法,年少无知到了以为你们不喜欢,就可以改变周围的人。以为靠你们两个,就可以改变这个时代。
我一时气血上涌:够了!你不是在说我们,你就是在自怨自艾。
祝母语气软了下来:这不是自怨自艾,这是一个我命由父、由母、不由我的时代。
对你和英台是这样,对我也是这样。
她轻声叹息:你以为我是拆散鸳鸯的恶人,可有谁知道当年我也曾女扮男装去书院求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