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庄园,会议厅里,电子沙盘上的数据流无声滚动,映得顾沉舟的镜片泛着冷光。
“小离不肯回来。”他的手指在虚拟投影上轻划。
东海市的地图放大,天穹水岸别墅区的三维模型浮现,“三年之约己满,他赢了赌注,我们没理由再干涉。”
顾天行老爷子坐在主位,指节叩着桌面,嗓音沙哑:“不是干涉,是团聚。”
说完他眼神一时有些复杂,三年前这小子摔门而去时,全家都当他叛逆。
可他临走时留下的那一纸诗稿,却让所有人都陷入沉默——
【我曾仰望,那亘古的星河】
【亿万光年外的微光,穿越时空的阻隔】
【只为此刻,坠入我的眼眸。】
【当理性碰撞感性】
【我们不过是宇宙尘埃中,偶然的微光。】
【如果文明终将湮灭】
【请让我成为最后一颗坠落的星】
【在永恒的黑暗中,留下刹那光痕。】
现在他归来了,带着《满江红》的千秋铮鸣,《敕勒歌》的天地苍茫,和未来数亿神州喝彩的声浪。
顾昭南的影子烙在会议厅的全息影像上。
此时她突然有些理解顾离,这里既是军事科技的圣殿,也是他文艺理想的...最大囚笼。
军装笔挺,肩章锃亮,对他却是一副枷锁。
“我去。”顾昭南果决道。
会议厅里静了一瞬。
顾沉舟挑眉:“你?”
“三年前是我激他上山。”顾昭南转身,军靴碾过地板上的一道裂痕,“现在也该我去接他回来。”
顾天行沉吟片刻,最终发出一声叹息:“算了,随他去吧。”
“若得鲲鹏翼,当击九万里。现在翅膀给他,能飞多高,就看他造化了。”
“多年未见,姐弟叙叙旧可还行?”顾昭南大步离开,军靴声渐渐远去。
——
闻人庄园,茶室。
茶香氤氲中,闻人牧月将一枚棋子按在棋盘上,黑玉质地的棋子映得她指尖雪白。
“顾昭南去找他了。”闻人逸推门而入,身上的荣誉院士袍还没来得及换下。
窗边的闻人九章头也不抬,继续摆弄着茶具:“那丫头还是这么雷厉风行。”
闻人牧月轻轻转动手中的白子:“三年前她激顾离上山,现在又亲自去接...倒是始终如一。”
“你就不着急?”闻人逸在她对面坐下,指尖敲了敲棋盘,“顾家要是把人扣下…”
“他不会留下的。”闻人牧月突然落下一枚白子,“三年前不会,现在更不会。”
闻人九章终于抬头,苍老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这么确定?”
“我了解他。”闻人牧月端起茶杯,“就像知道这杯茶的温度。”
闻人逸挑眉:“那我们的计划...”
“照常进行。”闻人牧月放下杯子,杯底与檀木桌面相触,发出清脆的声响。
闻人九章把玩着茶盏:“你啊...比你父亲当年还自信。”
热气氤氲中,闻人牧月指尖轻抚盏沿:“爷爷,这不叫自信,叫愿者上钩。”
说完便是一声叹息:“您知道这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什么吗?”
闻人九章捻着胡须的手顿了顿,眼尾笑纹舒展开来:“从马里亚纳海沟到珠穆朗玛峰?”
“不是。”她摇头,一缕发丝垂落颊边也浑然不觉。
老人神色渐敛,声音沉了几分:“是生与死?”
“也不是。”她轻声道,茶室静得能听见水珠从壶嘴滴落的声响。
闻人九章眉头微皱,尚未开口,却见她倏然一笑,笑意未达眼底:
“我读得了圣贤书,却管不了天下事。”
“心生怜悯是我,袖手旁观也是我。”
“共情是我,无能为力——还是我。”
闻人牧月垂眸,茶汤映出她微微蹙起的眉,像是怜悯,又像是自嘲。
“所以——”她忽然抬腕,指尖夹起一枚小黑子,“我只好换个方式管。”
执棋的手指纤细修长,却稳如磐石。
棋子“嗒”地落在星位三三,叩击棋盘的脆响斩断所有犹豫。
窗外暮色渐沉,棋盘上黑白交错,锋芒、诡谲、缠绵、磅礴,全在这一方棋盘上演。
随后她切换白子轻轻一敲,点在“天元”位。
闻人逸盯着棋盘上那枚落在“天元”的白子,皱眉道:“看起来倒像是屠龙局,你就这么有信心?”
闻人牧月不语,棋子幽光在指间流转。
老爷子的声音缓缓响起:“顾离不是棋子。”茶水注入杯中泛起细密的旋涡,“他是执棋者。”
“是执炬者。”闻人牧月纠正。
她眼里有一丝笑意,“是为众人抱薪者、为苍生治水者、为当下奋斗者、为未来奠基者。”
——
天穹水岸别墅区11栋。
和紫鸢比试完后,顾离就回到了住处。
客厅茶几上,刚泡好的清虚峰野茶在桌上冒着热气。
手机震动起来,是紫鸢发来的消息:“赛事预告己发布,七天后开赛。网友反应很热烈,都在猜测你是谁。”
顾离没回复,只是将手机反扣在桌上,他不需要看也知道网上会是什么反应。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突然被闻人乐府捧为擂主,面对众多乐坛巨星的挑战。
狂妄、不自量力、背后有人……这些词会像雪片一样飞来。
叮咚。
门铃响了。
顾离没动。
叮咚。叮咚。叮咚。
急促,冷硬,像某种警告。
他知道是谁,那位堂姐给他发过消息了。
虽然对顾家没有什么不满,但他也不能做出有违原主人设的行为。
门铃又响了三声,间隔精准得像用秒表掐过,接着是指纹解锁的声音。
军靴踏在实木地板上的声音由远及近。
“三年不见,连杯茶都不给姐姐准备了?”顾昭南的声音带着笑意,双眼却锐利如刀。
她一身笔挺的墨绿色军装,肩章上的两杠一星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茶在桌上,自己倒。”顾离指了指茶壶,“不过你可能喝不惯,这是山上的野茶,比不上顾家大院里的特供龙井。”
顾昭南轻笑一声,放下军帽,露出利落的齐耳短发。
她自顾自倒了杯茶,抿了一口,微微皱眉,“确实够野,山里有茶无道,可惜了这株百年乔木。”
顾离指尖抚过壶身一道裂痕:“茶树若知道自己被摘来做特供,或许宁愿长在崖边。”
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三年前离开顾家时,老爷子在书房里对他说的话——自由不是摆脱束缚,而是找到自己的命运。
“赌约我赢了。”顾离指尖轻叩茶杯,瓷面发出清脆的声响,“老爷子还让你来劝我回去?”
“赌约是你赢了。”顾昭南解开军装最上方的纽扣,随意地靠进沙发。
“我不过是来看看,那个宁愿在山上苦修三年也不肯低头的倔小子,现在过得怎么样。”
茶香飘在两人之间。
“现在看到了?”
“看到了。”她眸光一凛。
“三年前那个以一身反骨对抗家族星辰大海的少年……”
“无关对错,立场不同而己。”顾离截断她的话,“大道万千,殊途同归。”
“好一个殊途同归。”顾昭南笑了,“既然你坚持走文艺这条路,那就…走到最高的巅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