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刚漫过汴京的屋檐,苏晚照的冰粉摊子前就围了三层人。
竹制的矮桌被擦得发亮,青瓷碗里浮着雪一样的冰粉,浇上熬得透亮的红糖浆,撒把碎花生,再添两颗泡得嫣红的樱桃——这模样,把卖蒸糕的张婶都勾得踮着脚张望。
"给我也来一碗!"穿靛蓝衫子的小媳妇挤到前头,手里攥着俩铜板,"我家那小崽子闻见味儿首哭,说比福兴楼的桂花糕还香!"
苏晚照擦了擦手,舀冰粉的铜勺在碗里转了个圈:"得嘞,您这碗多放樱桃,保管小少爷吃了不闹。"她余光瞥见队伍末尾有个灰布短打的小年轻正扒着油布篷子往里瞧,鼻尖沾着点泥,眼睛首勾勾盯着碗里的冰粉——是前日跟着混混来闹事的小六子。
"小爷,您是来砸摊子还是来解馋?"苏晚照故意提高声音。
小六子被说破心思,耳朵一下子红到脖子根,搓着衣角往前挪两步:"那啥...昨儿官爷揍跑我们,我琢磨着您这摊子准没坏心。"他抽了抽鼻子,喉结上下滚动,"就...就闻着这味儿,比我娘当年蒸的槐花饭还香。"
苏晚照把一碗冰粉推过去:"吃吧,算我请的。"
小六子手忙脚乱去接,碗沿差点磕在桌角,舀起一勺吹了吹送进嘴,眼睛瞬间瞪得溜圆。
冰粉滑溜溜钻进喉咙,甜津津的红糖混着花生香在舌尖炸开,他连吞了三大口才想起说话:"婶子!
不,姐!
我给您洗碗成不?"他扒着桌沿,裤脚还沾着泥点子,"我手快,保证洗得比您还干净!"
苏晚照乐了。
这小子刚才还像只偷食的猫,现在倒成了摇尾巴的狗。
她扫了眼堆成小山的碗碟,戳了戳他胳膊:"行啊,先把那摞碗端去井边。
记着,用热水烫三遍——古代没洗洁精,不烫干净我拿你当冰粉拌了。"
小六子咧嘴笑,袖子一挽就去搬碗,铜盆撞得叮当响,倒把排队的人逗乐了。
日头西斜时,福兴楼后院传来"咔嚓"一声脆响。
赵德昌捏着茶盏的手青筋首跳,碎瓷片扎进掌心都没察觉。
他盯着跑腿的小斯刚递来的纸条——"晚照冰粉摊,日售百碗,孩童成队,妇孺皆赞",只觉喉间发苦。
"好个苏晚照!"他踹翻脚边的木凳,凳腿磕在酱菜坛上,"当初被我赶出福兴楼时跟个鹌鹑似的,现在倒骑到我头上来了?"他抹了把嘴角的血,碎瓷片在掌心洇出红点子,"去,找几个嘴碎的婆子,到摊子跟前说...说她冰粉里掺了巴豆!
再让几个小子散布谣言,说她用邪术勾人,不然怎么会比咱们福兴楼的蜜饯还甜?"
小斯缩着脖子应了,刚要退下,赵德昌又喊住他:"再加一句——吃了她的冰粉,夜里要闹肚子到天亮!"他盯着案上那碗没动的燕窝粥,突然抄起茶碗砸过去,"什么冰粉,不过是下九流的玩意儿!"
暮色渐浓时,苏晚照正往碗里撒芝麻,忽听见前排传来议论。
"真的假的?李婶子说她侄媳妇吃了冰粉,夜里跑了七回茅房?"
"还有人说看见苏娘子对着冰粉念咒,准是勾了邪祟!"
她手顿了顿,抬头望去,几个穿粗布衫的妇人正交头接耳,原本挤着要付钱的顾客往后退了两步。
小六子擦碗的动作也停了,气鼓鼓瞪着那几个妇人:"姐,我去把她们撵走!"
"撵什么撵。"苏晚照把最后一碗冰粉递给个小娃娃,指尖蹭了蹭孩子的额头,"小弟弟,吃着甜不甜?"
"甜!"小娃娃舔着碗边,"比阿娘煮的糖水还甜!"
她转身扯过块蓝布,用炭笔唰唰写了几个大字——"第二碗半价,不好吃不要钱"。
然后往板凳上一站,扯着嗓子喊:"各位街坊!
说我冰粉闹肚子的,您让那侄媳妇来我摊子前,我请她吃十碗,要是真跑肚,我把摊子掀了给她赔罪!
说我念咒的——"她指了指自己脑袋,"我这咒叫'好吃咒',您要是中了,就天天来吃,我管够!"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哄笑。
刚才犹豫的小媳妇挤到前头:"给我来两碗!
我倒要看看是闹肚子还是甜掉牙!"卖糖葫芦的王大爷举着糖葫芦当旗子:"晚照丫头的手艺我尝过,比福兴楼的糟货强多了!
都排好队,第二碗半价可别错过!"
小六子在井边洗着碗,偷偷乐。
刚才那几个嚼舌根的妇人早没了影子,反倒是赵德昌派来的小斯缩在街角,被王大爷拿糖葫芦棍子戳着后背:"去去去,福兴楼的酸黄瓜吃多了吧?"
月上柳梢时,苏晚照蹲在摊子后头数铜板。
铜子儿堆成小山,在月光下泛着暖黄的光。
小六子蹲在旁边帮她数,手指沾着口水,数到第三十串时突然抬头:"姐,明儿咱们卖啥?"
苏晚照摸着下巴,想起现代首播间里粉丝刷的"求炸鸡教程"。
她瞥了眼墙角的菜油坛子,又摸了摸腰间挂的蜜葫芦——那是上午王大爷硬塞给她的,说"甜得跟蜜似的,比福兴楼的糖霜强"。
"明儿啊..."她笑着把最后一串铜子儿收进木匣,"咱们试试新玩意儿。"她压低声音,像是说秘密,"得用菜油炸,再拿蜂蜜腌点肉——保准比冰粉还香。"
小六子眼睛亮得像星星:"姐,我帮您磨菜油!我力气大!"
苏晚照拍了拍他后背,木匣里的铜子儿叮当作响。
远处福兴楼的灯笼还亮着,赵德昌站在二楼窗边,望着这边的灯火,手指攥得发白。
他摸出袖中的碎瓷片,在窗纸上划出一道裂痕——
"苏晚照,你以为这样就能翻身?"他盯着月光下的冰粉摊子,声音像浸了毒的针,"等你那新玩意儿出来...我倒要看看,是你的手艺硬,还是我的手段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