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里的后巷飘起甜津津的酸梅香时,苏晚照正蹲在破摊子后头搓冰。
怀里的小瓦罐己经空了——阿翠攒了三个月的蜂蜜全倒进去了,青杏被她捏碎泡在酸梅汤里,碎冰碴子在粗陶碗里叮当作响。
她用木棍搅了搅,看琥珀色的汤汁裹着冰粒转成小漩涡,突然拍了下大腿:"对了!"
她从布包里摸出半块晒干的薄荷叶——这是今早路过药铺捡的,原主从前总说"清口的玩意儿能提味"。
叶子在掌心里揉碎,撒进碗里的瞬间,香气"轰"地炸开,连后巷尽头卖烤红薯的老张头都探了脑袋过来。
"得嘞!"苏晚照把最后一只粗瓷碗"哐当"搁在缺腿的木桌上,用破布擦了擦手。
油布篷子被风掀开一角,漏下的夕阳正好照在碗里,冰碴子闪着碎钻似的光。
她叉着腰喊了一嗓子,尾音带着点故意拔高的调儿:"汴京头一份儿蜂蜜青杏冰!
消暑败火,不甜不要钱——"
话音刚落,隔壁卖糖葫芦的王大爷就凑过来了。
他扒着摊子边缘闻了又闻,白胡子一翘一翘:"丫头,这啥味儿?
比我那糖葫芦还勾人?"
"王伯您尝尝?"苏晚照舀了小半碗递过去,"蜂蜜泡的酸梅汤,加冰加青杏,您要觉得酸,我再给您添勺蜜。"
王大爷抿了一口,喉结动了动。
他突然把碗往桌上一放,转身就往自己摊子跑,再回来时手里攥着五文钱:"给我来碗大的!
我那孙女儿最怕热,保准儿爱——"
苏晚照正乐呵着收钱,眼角余光瞥见道上走过个人。
月白官服,腰间悬着块捕快腰牌,走路带风却偏要放慢脚步,跟偷摸闻花香的猫似的。
她憋着笑喊:"官爷!
您这是巡逻呢还是闻香呢?"
那捕快脚步顿住,侧过脸来。
眉峰像用刀刻的,眼神却在碗里的冰上多停了半秒。
他清了清嗓子:"来一碗。"
"得嘞!"苏晚照故意舀了满满一碗,冰块堆得像小山,"官爷可看好了,这冰是后巷阴沟里捡的——"
"阴沟?"捕快眉峰一挑。
"哎哎哎别慌!"苏晚照笑出虎牙,"我拿布擦了八遍呢,比您官服还干净。"她把碗递过去,"尝尝?
不好吃您掀我摊子。"
捕快低头吹了吹浮着的薄荷叶,舀起一勺送进嘴里。
原本紧绷的下颌线松了松,眼尾微微上挑——苏晚照瞧得分明,这冷面捕快怕是偷着乐呢。
"咋样?"她胳膊肘支在桌上,下巴抵着拳,"比福兴楼的酸梅汤强不?"
捕快喉结动了动,把空碗往桌上一放:"还行。"
"哟,官爷口味挺刁啊?"苏晚照故意拖长音调,"我这蜂蜜还是偷摸攒的,您要嫌不够甜,明儿我上街上讨糖霜去?"
"咳!"捕快突然呛了一声,耳尖"刷"地红到脖子根。
他手忙脚乱摸出十文钱拍在桌上,转身就走,官靴跟敲得青石板"哒哒"响。
苏晚照望着他背影笑出眼泪,刚要弯腰收拾碗,就听"哐当"一声——
个穿短打、胳膊上纹着青虫的混混踢翻了她的酸梅汤罐子。
褐色的汤汁顺着青石板往她脚边淌,混着碎冰和青杏核,一股子酸馊味。
"哪来的野丫头占这儿摆摊?"混混歪着脑袋,指甲盖儿里全是泥,"赵老板说了,这地儿归福兴楼管——"
"赵德昌?"苏晚照攥紧了手里的锅铲,指节发白。
她想起今早被福兴楼赶出来时,赵德昌捏着帕子掩鼻的模样,"说我手艺差,连给人端盘子都不配?"
混混咧嘴笑:"现在知道怕了?赶紧卷铺盖——"
话没说完,一道身影"唰"地挡在苏晚照跟前。
月白官服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明晃晃的捕快腰牌。
刚才那个耳尖发红的冷面捕快此刻冷着脸,手按在刀柄上:"汴京府衙办案。"
混混腿肚子一哆嗦,青虫纹身跟着抖:"官爷,我们就是——"
"当街滋扰商户,破坏治安。"捕快打断他,声音像冰碴子,"跟我回衙门走一趟?"
混混"扑通"跪地上,头磕得青石板首响:"小的错了!
小的就是被福兴楼的赵大厨支使的!
求官爷饶命——"
"滚。"捕快甩下一个字,转身时瞥见苏晚照攥着锅铲的手还在抖。
他顿了顿,从怀里摸出块帕子丢过去:"擦手。"
帕子是月白色的,边角绣着青竹暗纹,还带着点皂角香。
苏晚照捏着帕子抬头,捕快己经走出去两步,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回头:"明儿...冰别捡阴沟的。"
"知道啦官爷!"苏晚照扯着嗓子喊,看他耳尖又红了,突然笑出声。
她蹲下身收拾摊子,指尖触到帕子上的青竹纹路,嘀咕道:"这捕快...比某些只会使阴招的厨子强多了。"
暮色彻底沉下来时,后巷里飘起了炊烟。
苏晚照重新熬了锅酸梅汤,往碗里加冰时,听见前头传来嚷嚷声——
"给我也来一碗!"
"我要加青杏!"
"那官爷刚走,这摊子准保干净!"
她抬头望去,巷口排起了歪歪扭扭的队伍。
卖糖葫芦的王大爷举着糖葫芦当旗号:"都排好队!
晚了可喝不着汴京头一份儿的冰饮——"
苏晚照擦了擦汗,把最后一碗冰饮递出去。
晚风掀起油布篷子,漏下的星光落进碗里,冰碴子闪着细碎的光。
她望着越来越长的队伍,突然想起现代首播间的弹幕——
"晚照姐,你做的冰饮能出教程吗?"
"求冰饮!夏天没冰饮活不下去!"
她弯起眼睛,对着锅里冒热气的酸梅汤喊了一嗓子:"急什么?
姐的冰饮摊子,才刚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