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留下来。”
项天翔嘶哑的声音在地下实验室幽蓝色的冷光中回荡,带着一种斩断退路后的沉重与决绝。这三个字仿佛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却也像拔出了深嵌在肉中的毒刺,带来一种近乎虚脱的释然。恐惧仍在,自责未消,但一种更原始的、为了生存而战的意志,开始在他眼底凝聚。
项思龙深深地看着他,那深邃如寒潭的眼眸中,冰冷审视的光芒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复杂情绪——或许是认可,或许是更深重的忧虑——一闪而逝。他没有回应,只是微微颔首,那动作轻微得几乎难以察觉,却如同将军接受了士兵的效忠。
“时间不多。”项思龙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瞬间将刚刚弥漫开的一丝沉重气氛击碎,取而代之的是大战将临的紧迫。“天机盘显示,那些‘影噬’的先头斥候,最快两天半就会抵达外围屏障。我们需要在它们撕开第一道防线前,做好一切准备。”
他不再看项天翔,大步走向那排利用热泉驱动的复杂青铜机械。他的手指在巨大的齿轮组和联动轴上飞快地拨动、调整,动作精准而高效,如同在演奏一首无声的战争序曲。低沉嗡鸣的机械声陡然变得急促而有力,蒸汽活塞的往复频率骤然加快,带动着那台正在捶打金属胚料的锻锤发出更加沉重、密集的“铛!铛!”声,火星西溅!
“你!”项思龙头也不回地指向项天翔,“去把‘钥匙’(平板电脑)连接到‘天机盘’副接口!我需要它内部储存的所有关于能量波动、生物电磁场、以及……任何可能与‘影噬’特性相关的数据!哪怕只是理论推测!”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项天翔精神一振!这是他熟悉的领域!他立刻从怀中掏出那台沉寂的平板,快步走到那个连接着“母版”平板的青铜水晶底座(天机盘)旁。底座侧面果然有一个稍小的、同样由水晶和铜丝构成的副接口。他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平板对准接口,轻轻一触。
“嗡——”
一声轻微的共鸣声响起!项天翔的平板屏幕瞬间亮起!虽然依旧布满杂乱的雪花纹,但屏幕中央快速闪过一行行他完全看不懂的、如同瀑布般刷新的奇异数据流!同时,天机盘主屏幕上投射出的那片混沌漩涡和逼近的黑色光点图像旁,开始同步叠加显示出大量不断跳动的、由几何图形和符号构成的复杂参数!
“它在分析!在尝试解读‘影噬’的能量特征!”项天翔惊喜地低呼。他没想到这跨越两千年的设备竟然能联动!虽然大部分数据他看不懂,但一些代表能量强度、频率和空间扰动的波动图线,其规律性让他这个现代人也能大致理解其代表的威胁等级正在持续攀升!
“很好。”项思龙的声音依旧平淡,但项天翔能感觉到他紧绷的神经似乎略微放松了一丝。“保持连接。我需要你盯着能量波动峰值和空间畸变率,一旦出现剧烈跃迁或模式突变,立刻告诉我!”他一边快速将捶打好的、暗红色发烫的金属胚料夹入另一台利用水力带动的精密夹具中,开始进行淬火和回火处理,一边继续下达指令:“现在,去星盘左侧第三排木架,最上层,标记着‘荧惑’和‘鬼金’的水晶罐!各取三份样本,研磨成最细粉末,混合均匀,送到淬火槽这边来!要快!”
项天翔不敢怠慢,立刻冲向那排如同生物宝库般的木架。他快速找到了目标罐子——一个里面浸泡着几株散发着微弱红光的奇异苔藓(荧惑苔),另一个则装着几块闪烁着暗金色金属光泽的奇异矿石结晶(鬼金砂)。他小心地打开水晶罐,刺鼻而奇异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按照指示,用石臼和玉杵将样本仔细研磨成细腻的粉末,再将两种粉末按比例混合。那混合后的粉末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隐隐有微光流动。
他将粉末送到项思龙手边。项思龙正将刚刚完成初步热处理的金属条(己经呈现出一种暗沉的银灰色)浸入一个翻滚着墨绿色粘稠液体的石槽中淬火。“嗤啦!”一声,浓烈的白烟混合着奇异的药味升腾而起!
“粉末!撒进去!均匀!”项思龙头也不抬地命令。
项天翔立刻将手中的暗红色粉末均匀地撒入沸腾的淬火液中。粉末接触液体的瞬间,墨绿色的液体如同活过来一般,翻腾起暗红色的泡沫,发出“咕嘟咕嘟”的怪响,一股更加浓烈、带着金属腥气和草木腐朽味道的混合气息弥漫开来!
项思龙眼神锐利如鹰,死死盯着淬火液中的变化和金属条的反应。数息之后,他猛地将金属条抽出!原本暗沉的银灰色金属表面,此刻竟流淌着一层极其微弱的、如同血液般的暗红光晕!金属本身的质感也变得更加内敛、沉重,散发出一种冰冷刺骨的寒意!
“成了!”项思龙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语气中难得地带上一丝满意。“‘蚀影金’!只有用荧惑苔的活性引子和鬼金砂的湮灭特性,才能淬炼出这种能短暂干扰‘影噬’能量核心的合金!可惜……数量太少,时间太紧!”他迅速将冷却的金属条转移到旁边的精加工台,开始用特制的金刚砂轮和骨刀进行最后的打磨和开刃。
项天翔看着父亲手中那逐渐成型、散发着不祥暗红光泽的短刃,又看看天机盘上不断攀升的威胁参数,手心全是冷汗。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回平板屏幕,死死盯着那些代表“影噬”斥候的能量轨迹和空间畸变数据。
就在这时,地下实验室入口的方向,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带着犹豫的脚步声。
项天翔和项思龙同时警觉地转头望去。
只见虎子脸色苍白,眼神中充满了极度的震撼和茫然,正小心翼翼地扶着墙壁,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当他看到这地下空间如同神迹般的景象——幽蓝的星光穹顶、轰鸣的青铜机械、巨大的旋转星盘、以及那些浸泡着奇异生物的水晶罐时,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身体因为过度的震惊和恐惧而微微发抖。这己经完全超出了他山野少年的认知极限!在他眼中,这根本就是神魔的洞府!
“项…项大叔…天翔哥…”虎子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阿石…阿石他醒了!但是…但是他有点…有点不对劲!”
项思龙眉头一皱,手中打磨刀刃的动作丝毫未停:“说清楚!”
“他…他眼睛首勾勾地看着洞顶…说…说看到了好多‘黑影子’在爬…还说…说石头在哭…水在害怕…”虎子语无伦次,脸上满是惊恐,“他以前从不会这样胡说八道的!是不是…是不是那毒还没清干净?还是…还是吓掉了魂?”
“黑影子?石头在哭?水在害怕?”项天翔心头猛地一跳!他立刻看向天机盘!只见代表“影噬”斥候的黑色光点移动轨迹旁边,一组代表“环境低频共振”和“生物情绪场扰动”的参数,正在发生极其异常的、毫无规律的剧烈波动!这种波动,与阿石描述的“石头哭、水害怕”的诡异感知,隐隐对应!
“不是吓的!”项天翔失声叫道,他指着天机盘上那组疯狂跳动的参数,“父亲!是‘影噬’!它们的靠近,不仅干扰能量场,还在影响周围环境的基础粒子和生物的情绪感知!阿石他…他体内的腐血藤毒素可能还没完全清除,加上之前的惊吓,让他的感知变得异常敏感!他…他感知到了‘影噬’带来的环境畸变!”
项思龙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他猛地丢下手中快要完成的暗红短刃,一个箭步冲到那个巨大的青铜星盘前!他双手飞快地在星盘复杂的同心圆环上拨动、旋转、定位!星盘核心的运转速度陡然加快!幽蓝色的光芒在星轨上流淌,发出低沉而神秘的嗡鸣!
随着他的操作,星盘中央缓缓升起一个由无数细密水晶棱柱构成的小型投影装置。一道柔和的光束投射在星盘上方的虚空中,形成一片更加精细、更加动态的星图虚影!而在这片星图虚影的边缘,一个代表着“隐龙渊”位置的幽绿光点周围,赫然开始弥漫出一丝丝、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般的**暗红色阴影**!这些阴影如同有生命的触须,正从西面八方缓缓地、不可阻挡地向着幽绿光点缠绕、侵蚀!
更令人心悸的是,在星图虚影的角落,一个代表着“月相”的银色光弧,其边缘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一抹不祥的**血红色**!一个古老的篆文标记在血色月弧旁缓缓浮现:
**【血月临渊】!**
“血月……”项思龙盯着那抹刺眼的血色,声音低沉得如同深渊的回响,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难怪‘影噬’的活性会提前加剧……它们的力量在血月之夜会达到顶峰!天机盘之前的推演有误……不是两天半!”
他猛地转头,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扫过项天翔和惊恐的虎子,一字一句,如同最后的宣判:
“它们……**今晚子时**就会到!”
“什么?!”项天翔和虎子同时惊呼,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攥紧了他们的心脏!
时间,从两天半,骤然缩短到**不足六个时辰**!
项思龙眼中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玉石俱焚的决绝寒光!他不再看星盘,大步走向那台正在自动浇注弩箭的青铜机械,猛地将功率阀推到极限!机器发出不堪重负的咆哮,浇注速度瞬间提升了一倍!
“虎子!”项思龙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去上面溶洞!把我存放在主室石柜第三格里的所有‘荧石粉’和‘磷火油’全部搬下来!还有那些晒干的‘引雷藤’!要快!用你最快的速度!”
“天翔!”他紧接着命令项天翔,目光锐利如电,“继续监控能量峰值!同时,把你平板里所有关于‘声波共振’、‘高频脉冲’的理论资料调出来!哪怕只有片段!我需要知道如何制造能干扰甚至摧毁‘影噬’能量核心的……**最强之音**!”
他抓起刚刚打磨好的那柄暗红短刃“蚀影金”,冰冷的刃锋在幽蓝光芒下流淌着不祥的血光,声音如同钢铁碰撞,在充满硝烟味的实验室中回荡:
“隐龙渊,没有退路!”
“子时之前,铸好我们的刃!”
“准备……**迎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