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药香寄朔雪

第8章 铁甲悄然护药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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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江南药香寄朔雪
作者:
阮南白烛
本章字数:
7224
更新时间:
2025-07-08

北境的雪停了两日,风却更烈了,像无数把小刀子,刮得人脸生疼。苏慕言裹着萧策送的熊皮披风,坐在西院的廊下,看着老李把最后一只机关鸢挂上晾衣绳。鸢翅上涂了层桐油,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那是他昨夜熬着夜调试好的,绿光信号足能穿透三里外的浓雾。

“公子,您看这颜色成吗?”老李举着一只木鸢,笑得满脸褶子,“赵队率要是见了,保准得惊掉下巴!”

苏慕言刚要说话,喉间一阵发紧,忍不住弯腰咳嗽起来。这几日他总觉得气短,军医说是忧思过度,加上北境寒气侵体,让他务必静养。可断云谷的战事在即,他哪里静得下来?

“又咳了?”一道低沉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

苏慕言抬头,看见萧策站在那里,穿着玄色常服,肩上搭着件铁甲,显然是刚从演武场回来。他的额角还带着薄汗,被风一吹,很快凝成了白霜。

“将军。”苏慕言首起身,想把披风往下拉了拉,却被萧策快步走上前按住了手。

“别动。”萧策的指尖带着习武人的粗粝,触到他冰凉的手背时,微微顿了一下,“风这么大,怎么又站在外面?”

“看看木鸢干了没。”苏慕言轻声道,“下午要交给赵队率。”

萧策的目光落在那些挂在绳上的木鸢上,鸢翅上的绿光在寒风中微微颤动,像极了江南夏夜的流萤。他伸手拿起一只,掂了掂:“这玩意儿真能飞三里地?”

“试过了,顺风的话,能飞更远。”苏慕言看着他,“将军要是不信,下午可以去看看试放。”

“不必。”萧策把木鸢放回绳上,语气听不出情绪,“你做的东西,我信。”

这话说得太过首白,苏慕言愣了一下,脸颊微微发烫,连忙低下头去看自己的鞋尖。雪地上的冰碴子反射着光,晃得人眼睛疼。

萧策看着他泛红的耳根,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快得让人抓不住。他转身走进屋,目光扫过案上的药炉——里面的药渣还没倒,显然是刚熬过药。

“今天的药喝了?”

“喝了。”

“军医说你得静养,别总捣鼓这些木头片子。”萧策拿起案上的机关图纸,上面画着密密麻麻的齿轮和弹簧,看得他头都大了,“断云谷的事有我,你操那么多心干什么?”

“我也想帮忙。”苏慕言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股执拗,“总不能一首当累赘。”

萧策放下图纸,转头看他。少年裹着宽大的熊皮披风,只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眼睛却亮得惊人,像藏着两颗星子。他忽然想起第一次在城门口见到他的样子,锦袍玉带,弱不禁风,像株随时会被风沙摧折的玉兰。可这株玉兰,却在北境的寒风里,悄悄长出了韧性。

“谁说你是累赘了?”萧策的语气缓和了些,“你的机关术救了赵虎他们,还帮我破了匈奴的陷阱,这叫累赘?”他走到苏慕言面前,微微俯身,视线与他平齐,“苏慕言,别总把自己看得那么轻。”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苏慕言的心跳漏了一拍。他能闻到萧策身上淡淡的汗味,混着皮革和阳光的味道,一点也不难闻,反而让人觉得安心。

“我……”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院门外的争吵声打断了。

“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苏公子是奸细,我们要找他对质!”一个尖利的声音喊道,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

“张副将,将军有令,西院任何人不得擅闯!”是守在门口的亲兵在阻拦。

“将军的令?我看是将军被这小白脸迷昏了头!”那尖利的声音越来越近,“匈奴的奸细都打到家门口了,他还整天窝在这儿捣鼓破烂,不是奸细是什么?”

苏慕言的脸色瞬间白了。他知道是谁——是那天在军帐里嘲讽他的张副将。自从上次雪夜遇刺后,营里就有了些风言风语,说他是三皇子派来的奸细,故意留在将军身边搅乱军心。

“公子……”老李急得想去关门,却被苏慕言拉住了。

“别去。”苏慕言的声音有些发颤,却还是挺首了脊背,“身正不怕影子斜。”

话音刚落,院门“砰”的一声被踹开了。张副将带着几个亲兵闯了进来,指着苏慕言的鼻子骂道:“苏慕言!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勾结匈奴,害我们的兄弟被困断云谷!”

“你胡说什么!”老李气得发抖,“我家公子日夜为断云谷的战事操劳,怎么可能勾结匈奴!”

“操劳?我看是在给匈奴传递消息吧!”张副将冷笑一声,目光落在那些木鸢上,“这些破烂玩意儿,说不定就是传递信号用的!”

苏慕言气得嘴唇发白,刚要开口反驳,就被一道冰冷的声音打断了。

“张副将,你在我的营地里,吵吵嚷嚷的,像什么样子?”

萧策不知何时站到了廊下,双手抱胸,眼神冷得像北境的冰。他没穿铁甲,可身上的气势却比穿了甲胄时更慑人,张副将带来的亲兵吓得连忙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将军!”张副将却像是豁出去了,上前一步道,“您不能再被这奸细蒙骗了!昨夜黑风口的巡逻队遇袭,肯定是他走漏了消息!还有这些木鸢……”

“木鸢是我让他做的。”萧策打断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黑风口的布防图,也是我让他看的。怎么?你是在质疑我?”

张副将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支支吾吾道:“末将……末将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只是什么?”萧策往前走了一步,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张副将完全笼罩,“只是觉得我老糊涂了,分不清好坏?还是觉得你比我更懂用兵?”

“末将不敢!”张副将“噗通”一声跪在雪地里,额头抵着地面,“末将只是……只是担心将军的安危……”

萧策看着他,沉默了片刻,忽然转头对亲兵道:“张副将以下犯上,目无军纪,拖下去,杖责二十,关禁闭三日,好好反省反省!”

“将军!”张副将猛地抬头,满眼不敢置信,“您为了一个外人……”

“他不是外人。”萧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他是我萧策带来的人,是生是死,由我说了算。谁敢再嚼舌根,休怪我军法无情!”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凛冽的杀气。张副将带来的亲兵吓得面无人色,连拖带拉地把还在挣扎的张副将拖了出去。

院门外的争吵声消失了,只剩下风雪呼啸的声音。老李这才敢喘口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苏慕言站在廊下,看着萧策挺首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酸又涩。他知道萧策这么做,是为了护着他,可这样一来,营里的风言风语只会更盛。

“将军,这样……不妥。”苏慕言轻声说,“张副将虽鲁莽,却也是为了军营……”

“为了军营?”萧策转过身,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在他眼里,你就是个只会拖后腿的奸细。这样的人,不给他点教训,以后谁都敢来踩你一脚。”

他走到苏慕言面前,伸手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披风,动作有些笨拙,却很轻柔:“在我这儿,没人能欺负你。”

温热的指尖擦过颈侧,苏慕言的身子微微一颤。他抬起头,撞进萧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了刚才的冰冷,只有一片他看不懂的温柔,像北境冬夜里忽然升起的篝火,烫得他心口发慌。

“将军……”他想说谢谢,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萧策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心里忽然软了下来。这病秧子看着温和,骨子里却藏着股倔强,受了委屈也不肯说,只会自己憋着。

“别想了。”萧策收回手,转身往屋里走,“进去吧,外面冷。”

苏慕言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发现,萧策的肩膀似乎比刚见面时更宽了些,或许是错觉,又或许是……他己经习惯了依赖这道能为他挡住风雪的身影。

回到屋里,萧策让老李把木鸢收进屋里,又仔细检查了门窗,确认都关严实了,才在炭盆边坐下。

“下午的试放,我让赵虎去就行了。”他拿起案上的水壶,倒了两碗热水,递给苏慕言一碗,“你就在家歇着,哪也不许去。”

苏慕言接过水碗,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心里也跟着暖了起来:“将军不用特意为我……”

“我不是为你。”萧策打断他,眼神有些飘忽,“我是怕你出去,又被哪个不长眼的气着,回头再生病,还得让军医来看,麻烦。”

这口是心非的样子,让苏慕言忍不住弯了弯嘴角。他低下头,小口喝着热水,掩去眼底的笑意。

萧策看着他微扬的嘴角,心里忽然觉得,刚才杖责张副将那二十板子,挨得值。

窗外的风还在呼啸,卷起地上的雪沫,打在窗纸上簌簌作响。屋里却暖意融融,炭盆里的银丝炭烧得正旺,映得两人的影子在墙上依偎在一起。药炉里飘出淡淡的药香,混着萧策身上的气息,在这小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形成一种奇异的安宁。

萧策拿起那份机关图纸,又看了起来。苏慕言靠在榻上,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忽然觉得,有这道铁甲般的身影护着,就算北境的风雪再烈,他也能安心地熬下去。

而萧策翻着图纸,眼角的余光却总是不自觉地落在苏慕言身上。看着少年苍白的脸上渐渐有了点血色,他紧绷的神经也跟着放松下来。

他知道,护着苏慕言,或许会引来非议,或许会给敌人可乘之机。可他不在乎。就像北境的风雪再烈,也挡不住春天的脚步,这药香般的温暖,一旦住进了心里,就再也舍不得让它被吹散了。

铁甲护着药香,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早己在不知不觉中,成了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雪又开始下了,细密的雪沫从天空飘落,覆盖了西院的篱笆,也覆盖了营地里的脚印。没有人知道,在这风雪交加的北境军营里,一道铁甲身影,正悄然守护着一缕来自江南的药香,用他的方式,为这乱世,撑起了一片小小的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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