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嗬……新……郎……官……”
“吉……时……将……至……”
“老……身……来……给……你……梳……妆……”
那破锣般腐朽的嘶哑声,如同裹着墓穴寒气的风,一字一顿地钻进耳膜,刮得人骨头缝里都透着阴冷!
我瘫在冰冷的地上,浑身剧痛脱力,左臂废了,粘在冰冷斧柄上的伤口还在渗血。右臂那条濒临破碎的玄青冰壳臂,内部冰火炼狱般的冲突被强行约束,沉重滚烫又冰冷的感觉交织,像揣着个不稳定的炸药包。
巷子里死寂一片,只有那枯槁鬼婆从“刘记”卷帘门缝里挤出的“咔哒”声,还有那两点死死钉在我身上的幽绿鬼火,贪婪得像是饿鬼见了血食。
梳妆?
梳他娘的死人妆?!
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杀意瞬间冲散了疲惫!这老鬼婆,绝对是涂山玥那妖女搞的鬼!什么“纳吉之礼”,什么“佳期将至”,派这么个玩意儿来催命?!恶心谁呢?!
“梳……你……祖宗!” 我喉咙里挤出几个带着血沫子的字眼,声音嘶哑得像破锣,眼神却凶戾如受伤的孤狼。
右手!现在只有这条刚稳住、里面还煮着“冰火火锅”的右臂能动!虽然沉重得如同灌铅,虽然一动就牵扯得内部力量翻滚剧痛,但……能动!
丹田深处,那粒透支萎靡的“山岳劲”被这巨大的危机感强行唤醒,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一丝沉重如铁的力量感,艰难地顺着经脉,灌入右臂那濒临破碎的冰壳之内!
成了!
能动!
就在那枯槁鬼婆的第二只鬼手也按在地上,那颗顶着稀疏黄毛的骷髅头完全挤出缝隙,咧着满口黑牙,作势要完全爬出来的瞬间——
我动了!
不是进攻!而是……防御!
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拖着那条沉重无比的右臂,如同抡动一根万斤巨柱,极其笨拙、却又带着一股豁出去的蛮横,朝着自己身前冰冷的地面——
狠狠砸下!
目标不是鬼婆!是……地上那方耗尽力量、灰扑扑如同顽石的老砚台!
“给我……起——!!!”
嘶吼伴随着动作!
右臂的玄青冰壳重重砸在砚台边缘!
“砰——!!!”
一声沉闷巨响!
灰败的砚台被这蕴含着“山岳劲”和冰火之力的沉重一击,猛地……砸得离地弹起!
不是飞起!是如同被巨锤夯击的桩子,带着一股沉重的力道,翻滚着,朝着“清玄居”门口那扇本就关不严实的破防盗门……
狠狠撞了过去!
“哐当——!!!”
破门被沉重的砚台撞得猛地向内一荡!露出了更大的一道缝隙!
就是现在!
“滚……进……来!” 我对着那方翻滚落地的砚台,用尽最后一丝意念嘶吼!
仿佛听到了指令,那灰扑扑的砚台落地后,骨碌碌滚动了几下,恰好……卡在了门缝内侧!如同一个不起眼的、沉重的……门挡!
“清玄居”的门……被它……卡得更开了!
这个动作,看似狼狈,毫无章法,甚至滑稽可笑!
然而!
就在“清玄居”门缝被砚台卡得更开的刹那——
异变陡生!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源自“清玄居”内部深处的……力量波动,如同沉睡的巨兽被惊扰,极其短暂地……荡漾了一下!
这股力量波动……极其古老!极其厚重!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守护与排斥的意志!
仿佛这间破败不堪、满地狼藉的小店本身……在那一瞬间……“醒”了一下?!
这股波动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
巷子里!
那正从“刘记”门缝里往外挤的枯槁鬼婆,动作猛地一僵!
它那两点贪婪锁定我的幽绿鬼火,如同被无形的烙铁烫到,剧烈地闪烁、收缩了一下!那张咧开的、布满黑牙的嘴,发出一声极其短促、带着痛苦和惊惧的嘶鸣:“呃——!”
更惊人的是!
流淌在“刘记”卷帘门外、如同墨汁般粘稠的阴煞之气,如同遇到了无形的屏障,猛地一滞!随即如同受惊的蛇群,疯狂地倒卷而回!缠绕在那鬼婆枯槁的身躯上!
那鬼婆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挤出卷帘门缝的动作猛地停止!两只枯爪死死抓住地面,幽绿的鬼火死死盯着“清玄居”那被卡开的门缝,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忌惮?!
成了!
赌对了!
爷爷的店!这破地方!果然有门道!
“嗬……嗬……” 我喘着粗气,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墙壁,看着那僵在门缝里的鬼婆,眼中凶光更盛!虽然不知道这“门道”具体是啥,但能吓住这老鬼就行!
“老……东西……” 我对着那鬼婆,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混不吝的挑衅,“梳……梳你妈的妆!道爷的店……也是你……这种腌臜货色……能进的?!”
“有本事……你……爬过来试试?!”
那枯槁鬼婆幽绿的鬼火疯狂跳动,枯爪死死抓着地面,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如同骨骼摩擦的愤怒低吼。它显然被激怒了,被这破店的守护力量和我的挑衅彻底激怒了!
然而!
它那枯槁的身躯,却死死地钉在“刘记”的门缝处,半步不敢向前!缠绕在它身上的粘稠阴煞之气剧烈翻滚,却始终无法突破那股无形屏障的笼罩范围!
它……不敢过来!
“清玄居”的门槛……或者说……是那方卡在门缝的破砚台引动的守护之力……成了它无法逾越的天堑!
僵持!
冰冷的僵持在巷子里弥漫。
鬼婆幽绿的鬼火死死盯着我,充满了怨毒和贪婪。
我瘫在门内,靠着墙,右臂沉重冰冷,左臂剧痛麻木,像条被逼到墙角的瘸狗,却龇着带血的獠牙。
头顶,那串幽蓝冰晶倒计时,依旧冰冷无情地跳动:
“65:47:22”
“65:47:21”
……
时间在无声流逝。
老鬼婆耗得起!它被阴煞供养,本身就是邪物!
我耗不起!三天倒计时悬在头顶,身体重伤,再僵持下去,不用它动手,我自己就得流血过多嗝屁!
必须想办法!弄走它!或者……解决它!
弄走?看它这架势,不“梳妆”成功,怕是不会罢休!
解决?拿什么解决?右手能动,但里面就是个炸药包,砸砸门还行,真当武器去砸鬼?怕不是先把自己炸了!“镇岳”斧头在左手,手废了,根本拿不起来!符?朱砂?都在百宝囊里,离我好几米远!爬过去都费劲!
等等……百宝囊?
我的目光艰难地扫过腰间那个油光锃亮的人造革挎包。里面……除了朱砂符纸,好像还有点别的东西?
糯米?对!糯米!最普通,但也是驱邪镇鬼最常用的东西!虽然对付这种级别的老鬼估计没啥大用,但……聊胜于无!而且……我记得里面……还有半瓶……老刘昨天塞给我的……高度白酒?!
一个极其大胆、近乎荒谬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的火花,猛地闪过!
“喂……老……老鬼婆!” 我喘着粗气,对着巷子对面僵持的鬼影,嘶哑地开口,声音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市侩,“别……别他妈干瞪眼了!”
“道爷……今天……没空……陪你玩……梳妆的把戏!”
“开门……做生意……讲究……童叟无欺!”
“你……想要……点什么?”
“道爷……店里……还有点……压箱底的……好货!”
“拿……东西来换!”
这话一出,连我自己都觉得荒谬绝伦!跟一个从阴煞里爬出来、要给我“梳死人妆”的老鬼婆做买卖?!
果然!
那枯槁鬼婆幽绿的鬼火猛地一滞!似乎也被我这番“做生意”的言论搞懵了!连那嘶嘶的低吼都停顿了一下!
有门!
我心脏狂跳,强撑着继续胡扯,语气故意带上点小商贩的油滑(虽然因为虚弱和疼痛显得极其难听):“看……看你这……穷酸样……估计……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
“这样……”
“道爷……心善……”
“看在你……一把年纪……还出来……吓人的份上……”
“给你……打个折!”
“想要……道爷身上……哪块‘妆’?”
“拿……你身上……最值钱的……东西来换!”
“一块……皮?一根……骨头?还是……你眼窝里……那两粒……鬼火?”
我一边胡言乱语拖延时间,一边用唯一能动的右手肘,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朝着腰间的百宝囊蹭去!
动作慢得像蜗牛!每一次蹭动,都牵动全身伤口,疼得我龇牙咧嘴,冷汗首流!右臂内部的冰火之力也随着动作微微翻腾,带来阵阵灼痛和冰寒!
那鬼婆似乎终于反应了过来!幽绿的鬼火猛地暴涨!充满了被戏耍的滔天怒火!喉咙里发出一声更加凄厉刺耳的嘶吼!枯槁的身躯在阴煞之气中剧烈挣扎,似乎想强行突破那股无形屏障的束缚!
“嗬……嗬……找……死……!”
它枯爪猛地抬起!粘稠的阴煞之气在爪尖凝聚,化作五道带着浓烈腐臭气息的漆黑利刃,隔着十几米的距离,朝着门缝内我的方向,作势就要隔空抓来!
阴风骤起!腥臭扑鼻!
完了!玩脱了!这老鬼不吃这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我的右手肘!终于!蹭到了百宝囊的边缘!
指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狠狠勾开了拉链!然后……不顾一切地……朝着里面胡乱掏去!
朱砂包?太远!够不到!
符纸?太散!
糯米袋!摸到了!还有……旁边那个硬邦邦的……扁铁壶!白酒!
就是它!
“给……你……酒——!!!”
我嘶吼着,用尽残存的力气,将摸到的那袋糯米和那瓶白酒,如同丢垃圾般,朝着“清玄居”门外、距离门槛不远的地面,狠狠甩了出去!
目标……不是鬼婆!而是……那条从巷口延伸而来、之前被砚台力量湮灭了一截、如今又死寂铺在地上的朱砂红绸!
糯米袋和白酒瓶在空中划出抛物线。
啪嗒!
沉甸甸的糯米袋砸在冰冷的红绸边缘,雪白的糯米洒了一地。
哐当!
扁铁壶装的白酒砸在旁边,瓶盖被震开,浓烈刺鼻的酒精味瞬间在阴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这动作……毫无杀伤力!甚至……愚蠢!
那鬼婆隔空抓来的漆黑鬼爪都顿了一下!幽绿的鬼火里充满了赤裸裸的嘲弄!似乎在说:就这?
然而!
就在糯米洒落、酒精弥漫的瞬间——
异变再起!
那条死寂的朱砂红绸,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猛地“活”了过来!
不!不是活!
是……被刺激到了!
“嗤——!!!”
红绸接触到洒落的糯米和浓烈酒精的瞬间,如同被泼了强酸,猛地发出一阵剧烈的、令人牙酸的腐蚀声!
沉郁的朱砂红漆表面,瞬间冒起无数细密的灰色气泡!一股极其浓郁、带着焦糊和酒精混合的怪异恶臭腾空而起!
红绸本身,如同受伤的毒蛇般剧烈地扭曲、抽搐!之前被湮灭的断口处,刚刚弥合的部分更是如同融化的蜡烛般迅速软化、塌陷!
“嘶——!!!”
那枯槁鬼婆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啸!它凝聚在爪尖的漆黑鬼刃瞬间溃散!整个枯槁的身躯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猛地向后一仰!
缠绕在它身上的粘稠阴煞之气,如同被点燃的汽油,剧烈地翻滚、蒸腾!发出“滋滋”的灼烧声!
它那两点幽绿的鬼火疯狂闪烁、黯淡!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难以置信?!
有效!
糯米驱邪!酒精属阳,烈性如火!这两样最普通的东西,混合在一起,竟然对这条作为“纳吉之礼”媒介的红绸,有着意想不到的克制效果?!
趁它病!要它命!
“老刘——!!!”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着隔壁紧闭的“刘记”卷帘门,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你他妈……死了没有?!”
“没死……就……给老子……滚出来!”
“把你店里……所有的……糯米!所有的……白酒!给老子……扔出来!”
“砸……砸那条……破红布!”
“快——!!!”
声音如同破锣,在死寂的巷子里炸开!
卷帘门后,死寂了一瞬。
紧接着!
“哗啦——!!!”
“刘记”的卷帘门……竟然真的……猛地向上拉开了一小截!露出了老刘那张惊惶惨白、却又带着一丝豁出去狠劲的胖脸!
他和他老婆显然一首躲在门后偷看,此刻被我一嗓子吼得魂飞魄散,却也激起了求生的本能!
“听……听道长的!快!快!” 老刘的声音带着哭腔和破音,对着他老婆吼道。
只见门缝里,两个装着生糯米的大塑料袋子被胡乱扔了出来!砸在红绸上!雪白的糯米如同瀑布般倾泻!
紧接着!几个空啤酒瓶被塞了出来,里面似乎……灌满了透明的液体?!老刘这铁公鸡,竟然把他店里泡药酒的高度散装白酒给灌瓶子里了?!
“砸!砸它!” 老刘老婆带着哭腔的尖叫响起!
砰砰砰!
几个灌满白酒的啤酒瓶,被老刘和他老婆用尽力气,朝着那条扭曲抽搐的红绸,狠狠砸了过去!
酒瓶碎裂!
高度白酒混合着浓烈的酒香,如同泼水般,瞬间洒满了那段红绸!与地上的糯米迅速混合!
“嗤啦啦——!!!”
比之前剧烈十倍的白烟猛地腾起!刺鼻的焦糊恶臭混合着浓烈的酒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巷子!如同点燃了一个巨大的酒精炉!
那条朱砂红绸,如同被投入了熔岩地狱!被酒精浸泡的糯米覆盖之处,绸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黑、碳化、消融!发出如同万鬼齐哭般的“嘶嘶”尖啸!
“呃啊啊啊——!!!”
那枯槁鬼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充满了极致痛苦和毁灭意味的惨嚎!它枯槁的身躯在剧烈蒸腾的阴煞白烟中疯狂扭曲、抽搐!如同被架在火上烤的干尸!两点幽绿的鬼火如同风中残烛,迅速黯淡下去!
它再也顾不上我!两只枯爪疯狂地撕扯着缠绕在身上的、同样被灼烧的阴煞之气,如同被烫伤的野兽,挣扎着、哀嚎着,拼命地……朝着“刘记”那扇被它挤开的卷帘门缝里……缩了回去!
“哐当!”
卷帘门被它撞得发出一声巨响!那道巴掌宽的缝隙瞬间合拢!只留下一缕缕逸散的灰黑阴气和刺鼻的恶臭!
巷子里,红绸被灼烧的“嗤嗤”声渐渐减弱,白烟缓缓消散。
地上,留下了一大片焦黑的、碳化的绸布残骸,混合着烧焦的糯米粒和浓烈的酒味,如同一个巨大的、丑陋的伤疤。
隔壁“刘记”的卷帘门死死关着,里面传来老刘和他老婆劫后余生、喜极而泣的嚎啕大哭。
我瘫在“清玄居”的门槛内,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浑身脱力,连呼吸都觉得费力。右臂的冰壳在刚才的挣扎中又多了几道裂纹,内部的冰火之力翻滚不息,带来阵阵钝痛。
头顶的冰晶倒计时,冰冷依旧:
“65:38:05”
“65:38:04”
……
危机……暂时解除了?
不!
那老鬼婆只是缩回去了!它还在!红绸也没完全毁掉!只是烧焦了一段!
涂山玥……酉时三刻……
更大的麻烦……还在后头!
目光扫过门外那片狼藉的“战场”——焦黑的红绸残骸,烧焦的糯米,浓烈的酒气,还有……老刘扔出来的那两个空瘪的糯米袋子和几个碎裂的啤酒瓶底。
“生……生意……”
我喘着粗气,对着巷子里惊魂未定的空气,扯出一个极其难看、带着无尽疲惫和一丝黑色幽默的惨笑。
“老刘……”
“糯米……两袋……”
“散装白酒……三瓶……”
“记……记道爷……账上……”
“下次……麻辣烫……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