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目光扎在程若婳身上。
慕佑眼中己然映出看到她谎言戳穿、人头落地的场景。
【要命!编个孤本容易,上哪儿变实物啊!这老皇帝比慕凌还难糊弄!】
程若婳心念电转,仅一瞬,又带上几分惶恐与追忆。
“回陛下,那孤本,其实只是一页泛黄的残纸。
妾身生母早逝,妾身也是偶然在查阅母亲遗物时,发现它夹在《女诫》中。
纸上字迹模糊,仅记载了‘碧落黄泉引’至阴至寒之质,并提及此毒或可克制至阳至烈的火毒”
她抬起头,眼中满是恳切。
“母亲遗物,妾身一首贴身珍藏,视若性命。
然陛下有旨,关乎王爷性命与社稷之福,妾身不敢藏私!只是……”
她恰到好处地停顿,面露难色。
高德海阴阳怪气地尖叫起来。
“盛王妃还想抗旨不成?”
“妾身不敢。
只是残纸年代久远,脆弱不堪,唯恐取出时稍有差池,损毁了这唯一线索。”
程若婳语气越发诚恳。
“妾身才疏学浅,但自幼过目不忘。
纸上内容,妾身愿当场默写,供陛下与太医参详。
若有一字错漏,妾身甘愿领欺君之罪!”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慕佑立刻厉声道:“笑话!空口无凭!
谁知道你是不是胡编乱造?
父皇,此女巧舌如簧,分明是在拖延时间,意图欺君!”
“皇兄此言差矣。”
慕凌靠在椅背上,唇角的血迹未干,眼神却锐利如刀。
“王妃既敢在御前立下军令状,是真是假,一试便知。
莫非皇兄是怕王妃写出真章?”
“你!”慕佑被噎得脸色发青。
“好了。”
皇帝终于发话,目光沉沉落在程若婳身上。
“准,取笔墨来。”
内侍迅速搬来矮几,铺上宣纸,研好墨。
众目睽睽之下,程若婳走到案前,提笔蘸墨。
她深吸一口气,摒除杂念。
【程若婳,别丢份!】
关于“碧落黄泉引”的特性,结合慕凌脉象,她早己推演过无数次。
笔走龙蛇,一行行簪花小楷跃然纸上。
她从“碧落黄泉引”中几味关键药材的特征性反应写起,复述了此毒至阴至寒、蚀骨腐髓的特性。
在此之上,更是条分缕析地推演了此毒如何与慕凌体内原有的“蚀骨”、“断魂”二毒形成微妙的三角制衡。
其中气血运行、经脉走向、五行生克之理,阐述得清晰透彻,逻辑严密,更非临时胡诌能成。
殿内落针可闻,只有毛笔划过宣纸的沙沙声。
几位被紧急召来的老太医伸长脖子看着。
他们初时还带着轻蔑的审视,越看,脸色却越是凝重。
等到程若婳搁笔,他们眼中更是流露出震惊与叹服。
这药理分析之精妙,见解之独到,远超太医院现有典籍!
“回禀陛下,这残卷,实属医家精品。”
眼看着新的希望又要落空,慕佑立刻发难。
“写得天花乱坠又如何?谁能证明这就是真的?
父皇,她拿不出残页,便是欺君!”
程若婳当即起身,泪水在眼中打转。
“陛下!太子殿下!
那残页是生母留下的唯一念想,妾身唯此一物寄托哀思。
残纸贴身珍藏多年,早己脆弱不堪,若贸然取出,恐顷刻化为齑粉!
妾身愿以性命担保默写内容绝无虚假!
太子殿下,非要逼妾身毁掉亡母遗物才肯罢休吗?”
她看向皇帝,面容哀哀戚戚。
“若陛下执意要看,妾身不顾遗物损毁,也当取出!
只求陛下怜惜妾身一片思母之心!”
说着,她作势就要往怀里探去。
“慢着。”
皇帝语气缓和不少。
程若婳、情真意切,所写内容又确凿有据。
再强逼下去,反倒显得皇家刻薄寡恩了。
就在这时,程若婳怀中的玉佩又是骤然一热。
她心中一动,一个大胆的念头闪过。
【反正玉佩八成也是个烫手山芋。
这皇帝害我犯了两次心脏病,我用他一用,也不过分吧。】
慕凌听她如此心声,嘴角不由抽动了一下。
只见她动作未停,借着动作,顺势将月白玉佩掏了出来。
玉佩在殿内明亮的烛火下,光华流转,繁复古拙的纹路清晰可见。
“陛下恕罪!妾身一时情急,错拿了此物。”
程若婳像是慌忙想把玉佩塞回去。
“这也是妾身生母遗物,与残页一同收着。”
然而,晚了!
就在玉佩亮出的瞬间,殿内数道目光骤然凝固。
皇帝原本半阖的眼猛地睁开,锐利的视线死死钉在玉佩上。
太子慕佑眼中先是茫然,随即看到父皇不寻常的反应,疑窦丛生。
沈清秋脸上温雅的笑容也瞬间僵住。
而慕凌,更是别有兴致地打量起亲封的王妃。
三天的相处确实不长,但这一刻,让他觉得对眼前这人格外陌生。
时间,在玉佩的光芒下停滞了。
整个乾清宫,陷入了才更加死寂的诡异氛围中。
“这、这是……”
皇帝甚至微微前倾了身体。
“漱玉,月魄令。”
沈清秋紧抿的唇缝中溢出极轻的答案,染着难以置信的惊骇。
程若婳心中狂跳。
【漱玉,月魄令?反正小爷赌对了!果然是个大雷!】
她脸上也显得更加惶恐,紧紧攥着玉佩。
“妾身不知此物来历,只知道是母亲临终所托,说或许能护我平安。”
惊疑、审视、算计。
种种复杂情绪在皇帝眼中飞快掠过。
这玉佩,绝对比什么医书残页、毒杀亲王都更具冲击力!
它牵扯的,是足以撼动朝堂、搅动江湖的巨大秘密!
“咳!咳咳咳!”
慕凌忽的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莫离忙上前拍背。
“盛王妃,这既是生母遗物,你好生收着吧。
今日之事,到此为止。
凌儿身体要紧,速回府静养。
孟和,闭门思过,无旨不得出府。
都退下吧。”
皇帝最后深深看了一眼程若婳手中的玉佩。
一场危机,竟以这种方式,暂时平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