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次
陈静璇戴着帽帷在大佛寺门前施粥。
衣衫褴褛的老妇人接过白米粥后，牵着她孙子往后走，嘴里念念有词：“真是菩萨在世，菩萨在世。”
这次的发大水，逼得他们不得不离乡别井，为下一辈寻求更好的生活。爬山涉水来到京城又一路被驱赶，到现在能喝上一碗白米粥，都己经是极其奢侈的。
施粥结束后，陈静璇乘着夏家的马车回到了夏府。而她回到夏府第一时间便是去跟瞎夫人请安，“老太君，孙媳妇回来了。”
夏老夫人轻轻扫过陈静璇年轻的俊脸，而后别开脸，“施粥结束了，便回去梳洗，这般作态，看在外人眼里，要说是我这老妇人多事。”
陈静璇乖巧地站在一旁听训。
夏老夫人瞥了眼她，目光落在了她平坦的肚子上，“你这般殷勤施粥行善，肚子还是没有消息，”话顿了顿，又道：“之前大夫开的药都吃了吗？”
陈静璇咬着唇，小声道：“都吃了。”
夏老夫人啧出声，“当年我怎么就看中了你这个不会下蛋的鸡了？你说你，三年了，病倒是生了几场，蛋是一只都没有。”
见着陈静璇低垂头，夏老夫人又道：“回去抄佛经吧。”
“那孙媳妇告退了。”
陈静璇踏出夏老夫人的芙蓉园，长吁了。她何尝不想，可是她就是生不出。前几日她继母也让奶嬷过来问了，还送上了一批药材。
待到兰溪园，夏兴同己经等了好一会儿了，房内都点烛了。见她这副模样，想必老太君，又说那些了，他示意她坐下，说：“不要急，我们还年轻呢。”并不温热的手掌搭在了她搁在桌上的手。
手背传来凉感，陈静璇只能苦涩一笑，“可能我就是心不诚，都抄了许多佛经了。”
“只是时机不够成熟而己。”
陈静璇只好点头，旋即问：“今日，您怎么回来得这般早了？”平日里，他都是到西洋挂钟九时才回来的。
烛光下，她仰着脖颈，更显得脸瓷白，夏兴同有点情不自禁想要伸手摸上去，脑里却响起了一道女声，当下就卸下力，顺势搭在了她肩上，“我早回来是为了告诉你，今年老太君的寿宴怕是要你主掌了。”
在陈静璇惊讶的眼神中，他解释：“娘亲写信回来说，要在云湛观多呆半月，怕是赶不上寿宴了。”
陈静璇关心道：“娘亲可是带够了衣物钱帛？”
夏兴同点点她额头，笑着说：“难怪娘亲肯亲自去云湛观了。”
她听着都不好意思了，因着云湛观听闻是灵验的求子尼姑庵，夏夫人知道后就说要亲自去。夏夫人是因她而去的，她自然也不会推掉老太君寿宴。
“好吧，这次我主掌了。等娘亲回来，我便还给她。”她撒娇道。
夏兴同点点头，嘴角的笑却十分不真切，搭在她手背上的手，趁机蹭在了衣服上，好似碰过脏东西一样。
夏老夫人寿宴当日，与夏兴同有点往来的国子监学子都来了，带的礼也是一件比一件有份量。陈静璇这时是顾不上一些细节的，赶巧她庶妹陈静文来了，她唤上她帮忙了。
陈静文被她拉着，和夏兴同碰上了，在陈静璇不知道的时候，两人西目相对，然后擦身而过。
月上柳梢，夏兴同瞧了眼被他迎到主位的苏景珩，眼神和身边的几位同窗交汇，同窗们当下会意，任家周站起来来，“有些内急，我去去就回。”
一个这样，两个还是这样，苏景珩想不发现都难了，他抬眸望着夏兴同。
夏兴同淡然回以微笑，说，“他们都去太久了，我就去找找。”
苏景珩并未阻止他离开，因为他也想知道这位夏侍郎想要做什么。
水亭中，只余他一人。
“郎君，您唤我来做什么……”陈静璇的话戛然而止，眼睛和坐在上座带着严肃的苏景珩冷漠眼神相触，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僵持不下时，领着陈静璇来水亭的女婢靠近她，小声解释，“大少和几个同窗贪嘴，没开席之前便吃了些凉菜，许是凉菜放久了，他们都腹部绞痛，只好请少夫人来帮忙招待苏大人了。”
陈静璇轻叹一声，踏进了水亭，和他相距尺余远，温声替夏兴同解释，“我夫君好似吃坏肚子了。”
盈盈月光洒在水亭的雕花红木桌上，也正好照着低垂着头给苏景珩倒酒的陈静璇身上，照得她脸更加瓷白无瑕，像极了天上皎洁的圆月。
苏景珩当下就明白过来，夏兴同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他眼角扫了眼水亭之外，引她来的女婢走了，他正眼望向她，“夏夫人，孤男寡女的，这不太好。”
陈静璇也发现水亭外的女婢走开了，隐下心中不安，笑道：“我相信大人不会是这样的人。”能被夏兴同迎上主座的，想必是贵客。
酒倒好了，她把酒杯送到他跟前，“这是我敬大人了。”
苏景珩低垂着眼，看着面前的酒杯，留意到她握住酒杯的右手大拇指上有一点朱红痣。他拿过酒杯时，指尖不小心划过了一下。
他汲了一口，便道：“若是觉得为难，便在亭外等吧。”这样瓜田李下，对她不好。
陈静璇看着他，向他福身，“谢谢大人。”转身就走到亭外。
半晌，夏兴同回来了，他眯着眼睛望向陈静璇，带着怒气，低声说，“我不是让你去陪着那位大人吗？”
他还想说什么，但是他眼角瞄到了同窗回来了，说，“你先走，之后再说。”
陈静璇轻声‘嗯’了，往后院走去。而夏兴同入了水亭，见着苏景珩的目光望向了陈静璇离开的方向，心中有个大胆的想法起来了。
陈静璇回到兰溪园，她坐在石桌上，枯坐了一会儿，又想到尚未交待收宴后的事情，她匆匆忙忙站起来，往大厅方向走，路过小花园的时候。她听到了有与男女交谈的声音。
她放轻了脚步，侧身躲在了没有灯笼照着的大石旁，听着声音，觉得越发熟悉，却不敢承认是他。
男人带着不忿：“那位大人大抵看上她了，不过出来一晚就己经勾了人的魂魄了。”
女子的声音太小，陈静璇听不清，只听到男人安慰她，“你知道的，我会娶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