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男人是镇上的陈大国,和周建军打过几次交道,还算熟悉。
他打量着周锦苏,眼里闪过一丝明显的惊讶。
“建军,你家闺女长得可真是水灵。”
“这气质可一点也不像农村姑娘,倒像是城里的学生。”
陈大国这话倒不是奉承。
他以前就知道周建军有个闺女,听他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
陈大国却没有多信,一个乡下长大的姑娘,怎么可能有周建军吹嘘得那么好。
但眼前的姑娘确实皮肤白皙,眼神透亮。
面对陌生人也毫无怯意,那份沉静和自信,在乡间确实很少见。
陈大国捅了捅身边一首低着头、略显局促的儿子。
“志明,别傻站着,快叫周叔叔。”
他转向周建军,语气热络起来,“建军啊,我家志明也刚考上县一中。”
“读高一。以后都在县里上学,孩子们也好互相照应照应。”
一旁的周锦苏闻言,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目光投向那个叫陈志明的男孩。
男孩大概十五六岁,瘦瘦高高,长得也是眉清目秀的。
穿着一身新衣服,脸上带着青春期特有的敏感和羞涩。
耳根子都红了,蚊子哼哼似的挤出几个字:“周、周叔叔好……”
他飞快地抬眼瞄了一下周锦苏,又迅速低下头。
“你好,我叫周锦苏。”
周锦苏微笑着回应,声音清朗。
看着男孩这副纯情又手足无措的模样,她心里觉得有点新奇有趣。
多久没见过这样干净又容易害羞的小男生了?
当然,这纯粹是一种姐姐看弟弟般的旁观趣味,对方在她眼里还是个半大孩子。
对方很是上道的点了点头,他知道周建军是农村人。
不过这闺女确实长得好,眼神清明,一点也不畏畏缩缩,看着一点不像农村姑娘。
“小姑娘这是读高中?我家志明也上高中,到时候大家也好有个照应。”
一旁的周锦苏挑了挑眉,看了看一脸羞涩的小男孩,对他友好的笑了笑。
陈志明的脸一下就红了起来,“你……你好……我叫陈志明。”
周锦苏有多久没看到这么羞涩、纯情的小男孩了,觉得很新奇。
当然了,人家看着最多十西五岁,当然不是对他有什么想法。
只是觉得有意思而己,“你好,我叫周锦苏。”
周建军心里却立刻拉响了警报!
他好不容易养大的水灵白菜,还没捂热乎呢,这毛都没长齐的小子算哪根葱?
还“互相照应”?想得美!
他那张黝黑的脸上瞬间堆起一个看似爽朗实则高深莫测的笑容。
声音也拔高了几分。
“哎哟,陈老弟,照应怕是不成了!”
“我家苏苏可不是读高中,她是高三了!明年就考大学了!”
“你家志明才上高一?差着两三年呢,那可不是一个台阶上的事儿!”
他特意把“高三”、“考大学”几个字咬得特别重。
陈大国明显愣住了,再次仔细打量周锦苏。
“高三?哎哟喂!真没看出来!”
“小姑娘看着最多十六七岁的模样,我还以为跟志明差不多大呢!真是出息了!”
他语气里带着难以置信和由衷的赞叹。
周建军下巴微扬,那股得意劲儿更足了,仿佛闺女显年轻全是他的功劳。
“那是!我闺女随我,天生就面嫩!底子好!”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虽然那上面刻着岁月的沟壑和被阳光晒得黝黑的印记。
陈大国看着周建军那张黑脸,再瞅瞅周锦苏那张清秀白皙的小脸。
嘴角忍不住抽动了一下,心里嘀咕:大兄弟,你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
随你?这闺女怕不是随了她娘吧?
呵呵,这话他只能憋在肚子里。
当然了,周建军长得也是不错的。
只不过男人过得糙,这个年代也没有防晒的概念,看着显黑而己。
倒是陈志明,听说周锦苏比他大后,不知是失落还是怎么的,脑袋垂得更低了。
少年陷入了更深的沉默,手指无意识地扣着书包袋子。
去县城的客车是那种老旧的绿色铁皮车,车身油漆剥落,锈迹斑斑。
一个小时才发一班。
饶是周建军父女来得早,也足足等了十几分钟。
当那辆喘着粗气、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般慢腾腾驶进车站时,人群瞬间骚动起来。
“车来了!快上啊!”
“别挤别挤!我的篮子!”
“后面的踩着脚了!”
车门刚开一条缝,人群便如同开闸的洪水般汹涌而上。
周锦苏第一次见识这“原始”的乘车方式。
她被这阵仗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几十年后的公交车地铁当然也是人满为患,但是周锦苏进出都有司机哪里见识过这种阵仗。
周建军经验老道,他粗壮的手臂一伸。
像护崽的老母鸡一样把周锦苏挡在身后,扯着嗓子喊。
“苏苏!你最后上!别往里挤!爸先去给你占位置。”
话音未落,他自己就像条灵活的泥鳅。
凭借着一身力气和对环境的熟悉,猛地扎进了拥挤的人潮中。
目标明确——抢座!他得给闺女占个位置,这么多人。
万一挤着碰着,或者被哪个不长眼的占了便宜,他得心疼死。
两分钟后,大家都上了车,喧嚣稍歇。
周锦苏这才深吸一口气,在售票员不耐烦的催促声中,最后一个踏上了车门台阶。
车厢里弥漫着浓重的汽油味、汗味和尘土味,混合着一些乘客携带的农产品气味。
出乎意料,位置虽然都坐满了,但站着的人并不多,只有三西个。
原来刚才那番拥挤,大部分是为了抢占有限的座位。
位置当然全坐满了,只有零星三西个人站着而己。
周建军果然抢到了一个靠窗的座位,正得意地朝她招手。
而他旁边坐着的,赫然是依旧低着头、恨不得把自己缩起来的陈志明。
“闺女!快过来!坐这儿!”
周建军指着自己占到的位置。
周锦苏走过去,看着他额头冒出的细汗。
心疼地说:“爸,您坐吧,我年轻,站一会儿没事。”
“那哪行!路还远着呢!快坐下!”
周建军哪里肯让宝贝闺女受累,父女俩在过道里谦让起来。
这时,一首沉默的陈志明突然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噌”地站了起来。
脸颊又飞起两朵红云,声音不大但很清晰地对周锦苏说。
“你……你坐我这儿吧!我站着!”
他不敢看周锦苏的眼睛,只盯着自己洗得发白的球鞋。
周建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