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见,还是在秦晚照的院子里。
要说起来,这还是白沅第一次来到照星阁。
内中的布置很是简朴,白墙青瓦,几处修竹,几点芳草点缀院中,各处陈设亦是相当简单实用,丝毫看不出这是一位宗师夫人的院子——与她的金竹院有得一拼。
柳清月扶着肚子,在两个侍女的陪同下,迎出了门外。
许多时日未见,这位三夫人的肚子是越发的大了,虽然有着宽松衣服的遮掩,但看着便有些臃肿,行走之间多少有些不便,面上看着也圆润了一些。
两人寒暄了几句,进了屋中坐下,白沅便将那块绣好的襁褓递了过去。
“这是给宝宝准备的。近些时日打算回家看看,路途遥远,怕有个什么不凑巧,赶不上日子。妹妹便想着先将礼物送来。”
“沅妹妹要回阳关?”
柳清月接过襁褓,却没有立刻展开去看,而是看着白沅,眉头轻轻一扬,“什么时候?”
“是。”
白沅点头,既然已经和杨玄说了,她也不打算瞒着几女,“前些时日求了夫君恩准,具体时日还未定下,不过应是在下月上旬。”
柳清月微微低头,手掌轻轻着布料,沉默片刻之后,忽然开口:“多此一举。”
白沅不禁错愕,不知这位怎么忽然冒出来这么一句,便有些诧异地看了过去。
柳清月和她对视了会儿,见她确实有些不明所以,难得地解释了一句:“咱们回娘家,知会一声便是,说什么恩准不恩准的?”
语气之中,却是带着几分……不满。
白沅心思微转,总算明白了这位的意思——这位大约是在指责,她内心中并没有将自己真正当做杨家后宅的一员,还是有着疏离。
不愧是号称以剑映月,以月照心的“月剑客”,看得确实很是透彻。
而且,这算不算是,一种有点儿别扭地表达善意?
心田之间,一股暖意缓缓流淌而出。然而旋即,却又是暗自一声苦笑。
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她们是妻,是曾经并肩作战的同伴,是生死之间结下的情谊;而她的身份,不过是曾经的生死仇敌,后来的投降者,或者说,战利品而已。
虽然眼下对面表示出了大度接纳,可她自己,不能没有自知之明。
更何况,想要转换心态,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许多东西,只能慢慢等待着时间的改变了。
白沅垂下眼帘,低低地道了说一声:“妹妹知道了。下回不会了。”
屋子中,忽然便安静了下来。
柳清月低下头,细细地打量起那块襁褓。
红底的剑南锦缎,柔顺厚实,其上绣着锦鲤穿波,芙蓉映照,看着就知颇费了一番心思。
柳清月家中乃是河东大族分支,家中颇有资产,开着数家成衣铺子,铺中绣娘众多。父亲有一房侍妾亦是绣娘出身,精擅针线。柳清月虽然是庶出的女儿,也一直醉心剑道,但自幼耳濡目染之下,对于女红的鉴赏能力在杨家后宅之中是一等一的。
因此,这一打量,自是又看出了许多不同的东西。
“沅儿妹妹的手艺着实绝顶。走得应该是剑南的路子,针脚齐整严谨,掺色柔和,虚实得体……这针法亦是精绝,嗯,用了截、滚、铺、掺……咦?”
话说到一半,忽然之间,眉头微微蹙起,拿起襁褓,对着屋外的光线,又细细端详了片刻。
然后,便见着有些失神,微微阖上双目,似乎在不断地揣摩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再度睁开。
看向白沅的目光之中,便有着精芒闪过。
“沅儿妹妹的剑术实在高明。”
她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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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剑术
“沅儿妹妹的剑术实在高明。”
柳清月的声音入耳,白沅立时便是一怔。
她的剑术,在灵州其实已经暴露了出来,因此倒也从来没有想过要藏着掖着。但自从回来后,杨玄并没有问过一句。而且因为斩杀了鬼老,需要保守秘密的缘故,看起来,门中除了最为核心的几人之外,其他人都并不知情。
所以这段时间以来,她倒是几乎快忘了这一茬。未曾料想,今天居然柳清月被瞧了出来。
是因为……
“上回在秦姐姐那边不好仔细查看。今儿这细细一瞧,方才发觉,沅儿妹妹的针法其实未得真正的剑南绣家传承,完全是自己琢磨推敲而来。”
“譬如绣这锦鲤,正经的剑南绣法,当是用虚实相覆针法,以彰其游动之时那轻盈灵动之感。沅儿妹妹不通这个,却别出蹊径,将一套金鲤穿波剑法化入其中,形体细节丝毫不逊,甚至那等轻灵之意还犹胜三分,还毫无一丝剑意之锋锐。沅儿妹妹这等才华,着实是惊才绝艳,让人叹为观止。”
一口气说了这么一段话,对于柳清月而言,委实有些难得——很明显,她确实是有些惊着了。
呃,居然是这一块出了问题……
白沅这才恍然——她其实也就早年间跟着母亲学了最基本的运针,前世的时候,又请秦晚照寻了一个绣娘师傅,跟着学了几个月而已,剩下的都是自己瞎练。哪儿知道那些刺绣大家居然还有这么多的门道?这一世为了练剑,又将一堆剑术技巧掺入了其中,没曾想……今儿居然碰上了内行的,偏偏还是剑术大家,结果不经意间就泄了底。
好在她也没有想要掩饰的意思,因此也并不在意,只笑着分说了一句。
“早年间和母亲学了些针线,后来也没人教,就自己胡乱练着,倒让月姐姐见笑了。”
“来,搭搭手。”
柳清月并没有在意白沅的解释,只是抬起一双凤目看着白沅,缓缓拔下了头上的发钗,握在手中,那张俏脸之上,竟是颇有几分跃跃欲试。
“……”
白沅的嘴角抽了抽,先是瞄了一眼她那有些隆起的肚子,又瞧向旁边随侍的两位侍女。
只见两位侍女的脸上虽是颇有几分无奈,但没有一个出声劝阻的——很显然,对于自家这位主母的一贯行径已经习惯了。
这位,确实是个爱剑的。
白沅心中一叹:所谓极情极剑。这位“月剑客”,论起资质才情来,比之杨玄、灵运、幽煌那等天之骄子确实差了一筹,直到最终之战前,也没有真正踏入剑仙的行列。但凭着这份对于剑道的专注与执着,在前世的时候,她于剑道上的造诣,以及杀伐斗战之能,确实算得上是大宗师以下最为顶尖的一拨人了。
即便是那时候的自己对上,也丝毫不敢轻忽。
同样拔下头上的乌木发钗,白沅轻轻比划了一个剑势:“请”。
“请。”
柳清月面色沉凝,也不多说什么,手持发钗,轻轻向前一点。
明明中间尚隔着数尺的距离,然而下一刻,白沅却只觉得眼前骤然一黑:幽暗无物的夜空之上,忽有一轮皎洁圆月升起,那如水般的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