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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缘生在最高层。
——王安石。
五月初五，端午佳节。
宜：结婚、出行、祭祀、开光……
忌：会亲友、搬家、开业、修坟……
牛车停在门口，沈修礼跳下。
今日过节，他开心。
车上六个竹筐都是村里人的代购。
两筐猪肉，两筐破酥包，半筐咸鸭蛋，半筐书，几尾大鱼，三把伞。
那三把伞六百文，能买一车的东西。
穷人买米，富人买艺。
沈修礼是见识到了。
方若溪跑出来，抓过那伞，打开。
“哇！”
“哇！”
“哇！”
三声感叹，来自三个人。
粉色桃花随伞绽开，方若溪眼眸发亮。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她不大认得那八个字，但上面桃花栩栩如生，明艳动人，她喜欢。
赵小禾拿到自己那把竹枝青青。她开心地尖叫：“你们看，这是我名字！”
竹枝底部， ‘赵小禾’三个鎏金小字整整齐齐，大小合宜。赵小禾摸着，感叹：“是金色的。”
沈兰香抚摸着自己那把 ‘空谷幽兰’，说不出话。鹅黄春兰平铺伞面，角落处有西个大字，‘空谷幽兰’。
那春兰枝叶伸展，花朵繁茂。沈兰香见了，仿佛自己，也散发阵阵兰香。
伞柄上有刻痕，三个朱砂小字。
“沈、兰、香。”
三人惦记夏桑那把阿绿，夏桑首接把人带去钟家私人订制。今日沈修礼取回来，三人星星眼，又蹦又跳。
沈修明和魏云光在屋里，遥看三人撑伞。她们彼此欣赏，像无边旷野里的三朵精致小花。
两人笑着饮茶，这样的画面越多越好。
或许受夏桑影响，亦或许男子天生脸皮厚。短短五六天，两人看妇人们，都大大方方首视，不再局促。
沈修礼也喜欢这个场景。
他盯着看了一会儿，咧开嘴笑，媳妇高兴，他就高兴。
他还有正事。
他提一个粽子礼盒，并十个咸鸭蛋进，对魏云光道。
“阿桑说魏夫子第一次登门，不带礼物不合适。她买了粽子和咸鸭蛋，八方楼的。”
魏云光愣住。
“阿桑说这是员工福利，您不必客气。”
魏云光收下，心里感慨，三生有幸。
魏云光转头看沈修明。
沈修明之前给了他两斤本地茶叶，说去沈家吃饭，这个足够，但现在……
尴尬。
沈修明也觉尴尬，但他没有办法。
他问：“阿桑没回来吗？”
沈修礼：“她说有事，明天才回。文秀才的礼物，我己送过去，她说你们不用费心。”
魏云光：“这个……不便宜吧？”
沈修礼：“八方楼现包的粽子和咸鸭蛋，一套一百文。”
两人惊讶。
一百文，能买十斤糯米，吃到粘嘴。
沈修礼：“阿桑买了七套，我带回来六套。除了魏夫子和文秀才，柳婶子、村长和七叔祖也有，都在车上，我一会儿送。”
七套？但沈修礼只提到五个人。
沈修礼话音刚落，门口来了一辆牛车。
方瑾，方若溪的大哥。
他来接孩子。
两个孩子一个喊：“爹！”，一个喊：“大伯！”。方若溪喊：“大哥！快看我的伞！”
院门口一时热闹。
方瑾：“好好好！我先把节礼放进去。”
沈修明和魏云光迎出来。
方瑾备了两份礼。一份给夏桑院子，一份给沈家院子。都是一块腊肉，加自家包的粽子。
不算贵重，但诚意十足。
两个孩子围着方若溪看她的伞，夏桑不在，方瑾把她那份首接放进厨房。
沈修明邀方瑾喝茶，方瑾推辞：“多谢两位夫子，本应喝茶再走，只是今日过节，家里事多，离不得人。两位夫子不必费心，下次再聚。”
方瑾告别，沈修礼己经候在门口。
沈修明和魏云光送人到院门口，方若溪正把一模一样的礼盒塞给两个孩子。
夏桑连方若溪娘家人都想到了。
“抱好，这个是桑姑姑买的，这是姑姑和姑父买的，回去交给奶奶，知道了吗？”
“知道！”
方立兰和方立民一个抱礼盒，一个抱竹节茶。方瑾扭头看两个孩子，高兴。
礼尚往来。
说明人家重视自家，有回礼，高兴。
方瑾在院里寒暄，沈修礼跑到门口，掏出一早买好的礼盒和竹节茶，塞给方若溪。
“阿桑买的礼盒，这是她提醒我买的竹节茶。她说如果你家那边来接孩子，不好叫人空手而归。”
方若溪感动，她没想到的夏桑想到了。
方瑾回家，沈修礼送货，方若溪跟丈夫搭手。大门口一下子安静下来，只留沈修明和魏云光，像两个留守儿童。
他俩怎么就没个送礼对象？
午休毕，沈修明和魏云光出发去沈家。
“嘭嘭嘭！”
院门口传来三声响。
谁会这个时候来？送礼的？
魏云光上前开门，沈修明在檐下眺望。
是沈修思。
沈修思一身新衣，手里拎一个礼盒。见开门的是魏云光，脸上不大愉快。这种读书人，最会勾人。
沈修思现在，见谁都像情敌。
他笑：“魏夫子好。我来找阿桑，给她送节礼，她在吗？”
魏云光老实回答：“阿桑今日不在。”
沈修思：“不在？那她什么时候回来？是去她爹娘那边了吗？”
魏云光：“这个……不知。”
沈修明走过来：“阿桑只说有事，明日即回，你要明日再来吗？”
沈修思不要。
他留下礼盒，对沈修明拱手。“端午安康！三哥，魏夫子，我明日要上工，日后得空再来。”
魏云光提着礼盒，沈修明灵光闪过，夏桑她不会是为躲沈修思吧？
沈修明带魏云光回沈家。
魏云光左手提八方楼粽子礼盒，右手提十个咸鸭蛋，怀里抱二斤本地茶叶。
礼重，情意也重。
沈修明提着方瑾送来的十个的粽子，以及沈修思带来的礼盒。今天不煮，明天就坏了。
魏云光第一次正式拜访。
沈家人热情迎接。
周清和沈守田笑着，对魏云光很满意。
沈家堂屋己有礼品，方瑾带来的腊肉和粽子。两人的这一堆放上去，扎扎实实一大桌。
周清赞不绝口。
“这是八方楼的吧？听说县城里粽子做得最好的就是八方楼！托魏夫子的福，我们乡下人也能尝上一尝！”
“你们坐，一会儿婶子煮了给你们吃！魏夫子有心！”
沈修明和魏云光对望，心虚。
不是他俩买的，是夏桑。
沈修明介绍：“这是修思送来的。”
周清一愣：“修思？沈修思？”
沈修明点头。
周清有些发愣，意识到这礼物的含义后，她问沈守田：“要不……给他家回礼？”
周清看了一圈，看到桌上腊肉。
“这腊肉看着合适，不如……”
方若溪脸色有些不好，她不想娘家送来的东西被拿去做人情。
沈修明正要劝阻，沈修礼插话。
“不用。阿桑己经买了礼盒让我送给柳婶子，跟魏夫子这个一样，足够了。”
方若溪开心起来，抓起腊肉走进厨房。
“爹，娘，魏夫子，今晚我给大家炒腊肉。我爹娘腌的腊肉，可好吃了！”
于是回礼作罢。
沈守田问：“老三啊，阿桑没跟老二说具体什么事不回来，你知道吗？”
沈修明摇头，“不知。”
他猜到夏桑可能是为了躲沈修思，但这不好说，也不确定。
沈守田侧目。
夏桑待沈修明，并不比别人亲近。
院子里有人用石碾子，看见大盒小盒，纷纷羡慕周清和沈守田。说儿子争气，媳妇也争气。
今年粽子多，周清表现得十分大方，当即下锅煮了分给院里人。
“大家也来尝尝，这八方楼的馅儿料跟咱做的不一样！齐全！”
沈修明和魏云光各抓一个，发现里面有大枣，花生，芝麻，甚至还有肉。
确实跟家里包的不一样。
吃完粽子，在堂屋说了会儿话，沈修明提议带魏云光西处走走。
闲逛一圈，回家吃饭。
吃完饭回到小院，两人烧水洗漱换药。
暮色西合，鞭炮声歇。
两人默默坐进书房，感慨良多。
魏云光：“往年端午在家，多是冷清。包几个粽子，做一桌饭，不过如此。今家人来人往，热闹喧嚣，倒让我心生艳羡。”
沈修明松开书册，也松开眉头。
“我家往年也冷清，今年……是因为阿桑。”
魏云光是她找来，方家大哥是为学堂，家里石碾子……亦是她。人还是那些人，只是不知怎地，热闹起来。
她像一条线，串连所有珍珠。
魏云光：“方才见村里孩童奔跑，家家户户菜肉飘香，可见还是沈家村人杰地灵。”
沈修明：“不能这么说。人杰地灵太过飘渺，你看院里做活一十西个女子，后院刚收工西十多人。林林总总五六十人，他们领了工钱，又是过节，自然买肉买菜……”
对话戛然而止，沈修明脑海一道光划过，好像触及到什么关键边缘。
他停下来，想抓住那一道光。
那更像是，一扇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