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守田借钱未遂的第二天,周清让方若溪回家织葛布。
方若溪回来吃饭,周清找上她。
“若溪啊,节前说七天完活儿,今天是第六天。娘提前交代你,明天过了就回来织葛布,家里爷们儿都等着穿新鞋。”
方若溪愣住。
婆母是不知道还有订单吗?
她看向丈夫,沈修礼也愣了。
沈修礼讨好地开口解释:“娘,阿桑那边的订单还没结束呢,还得有几天。”
沈修礼希望'儿子'这个身份让周清同意。
周清不接话。
她开始诉苦。
“我这眼睛疼,早几年给你们做鞋做衣服织布缝针的弄坏了,坐不住。这几天啊,都是你大嫂织,她累得不行,腰也不好。家里只两个人太累,更何况还要做鞋,还剩那么多葛丝……”
小两口面面相觑,看来身份无效。
周清又说:“外头哪有家重要,没道理只顾外面不顾家,对吧?当下这光景,哪家的媳妇婆子不是在家织布?”
这是指责,方若溪低下头。
周清继续说:“就停几天,等家里忙过这一阵儿,爷们儿都穿上新鞋,我也没道理再拘着你们。”
沈修礼不接话。
周清强调:“家。家才是归宿。”
话说到这份上,方若溪再不回家,就是不孝。周清的理由冠冕堂皇,周清的态度不容拒绝,话里话外一定要方若溪回家织布。
方若溪未置可否,让沈修礼去找沈修义打听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她去找徐秀。
她进厨房,和徐秀搭手。
她小心翼翼地问:“大嫂,娘突然叫我回家,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徐秀叹气,补全方若溪两口子的盲区。
“昨天公爹想跟阿桑借钱买牛,但阿桑首接停了卖菜,让老二跟着下地。”
方若溪震惊,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卖菜是阿桑主动停的?不是公爹?
徐秀:“昨日公爹说买牛手上缺钱,让阿桑把生意搬回来,自家院子免费用,刚想开口借钱,阿桑一句话就堵回去了。供货的事情她自己想办法,家里的牛先下地。”
方若溪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
她问:“所以娘是想跟阿桑借钱?他们要多少?”
方若溪困惑,有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感觉。她是池鱼。
徐秀:“是。我听你大哥说,想借五两。老两口再自己添点,这样家里就有两头牛。生意搬回来,也更像一家人。没成想,阿桑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方若溪心揪起来,五两,她正好有。
夏桑第一个订单给她三两,第二个订单给她二两又西百文,加起来刚好是五两。但这笔钱只有沈修礼知道,她也叮嘱过不能告诉公婆。
她忍不住想,老两口是凑巧需要这五两,还是知道她有五两?是冲着夏桑去,还是冲着自己来?
五两的金额没出来前,方若溪确信这事儿是冲着夏桑去。五两的金额出来后,她一时不确定了。
她找到沈修礼,沈修礼刚和沈修义谈完。他脸上的表情跟方若溪一致,震惊,迷茫,懵圈,似懂非懂。
方若溪拉着他回房。
她问:“爹娘知道我有五两银子? ”
沈修礼困惑:“不知道啊。我没跟任何人说过。”
见沈修礼比自己还吃惊,方若溪确定有钱这事儿没有泄露。她笃定:“这事儿是冲着阿桑去的。”
周清想通过影响方若溪,进而影响夏桑。方若溪和夏桑最要好,她以为夏桑会因为方若溪把头饰生意搬回来。
沈修礼觉得这一幕有点眼熟,好像不久前刚见过。
午饭后方若溪找上夏桑,夏桑正感动于村长的付出。她把《投我以木瓜》想了三遍,感慨:只要离了沈家,全世界都是愿意帮助自己的人。
沈修礼想起来了。
前两天,方若溪去劝夏桑向周清低头。结果是:失败。
夏桑听完方若溪的请求,难以置信。
她重复:“二嫂,你是说,让我把生意搬回来?”
方若溪点头:“嗯。现在也不买牛,你把生意搬回来,每天还能省三十文,我也可以继续帮你盯着。”
夏桑看着方若溪,无奈。
表面上看是这样,但她忽略了,什么叫得寸进尺,什么叫因小失大。
合作,要分人。
合作对象选不好,好事变坏事。刚开始卖菜的沈修义和徐秀,她不是都经历了吗?
方若溪说:“阿桑。家,家很重要。”
夏桑忽然理解方若溪。方若溪忠于家庭和情感,在她心里,家比天大。她的家,有爹娘,有丈夫,没有夏桑。
夏桑并不怪她,也不生气。
方若溪是千千万万个囿于情感和情绪的女子之一,她们不看利益得失,也看不见利益得失。在她们的心里,情感大过天。一遇到需要计算利益,尤其是长期利益的时候,就自动开启信号屏蔽。
面对这样的人,你没法与她交谈。
只能表明立场。
夏桑唤道:“二嫂。可那不是我的家。”
方若溪愣住,这说的什么话!
她与夏桑对视,很快反应过来。夏桑是要出嫁的,出嫁从夫……她开口劝:“阿桑你是说,柳婶子家才是你的家?可是你还没出嫁……”
夏桑拦住她,心里闪过一丝无奈。
“二嫂,我明白。你的家是爹娘,是丈夫,未来还会是孩子。”
“可是二嫂,我和你不同。我的家是:我在哪儿,家就在哪儿,我自己就是家。”
夏桑接着说:“我不会搬回来。但二嫂,无论你选什么,我都支持你。”
第一次帮她,为她抢回五百文;第二次帮她,让她免交家用;第三次帮她,是提点她这个家会吃人……这第西次,夏桑不想帮了。
她不是执迷不悟,她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沈若华都学会不给夫家一文钱,她怎么就……
事不过三。
夏桑自责,是自己为她出头太多次,让她养成依赖。
该放手。
方若溪往自己房间走,有些失魂落魄。方才的交谈不算不欢而散,但公事公办。
夏桑身上那种冷冰冰的感觉又回来了。她在那儿,像风像雨像花草,不与人亲近。
方若溪想选夏桑,因为夏桑慷慨大方有能力,自己会有很多钱。但她不能选夏桑,因为一旦选夏桑,就会失去自己的家。
除此之外,她从心底知道,自己无法影响夏桑。上次劝与婆婆和解是这样,这次也是。她立在那儿,不为任何情感低头。
方若溪辗转一夜未睡,沈修礼劝:“要不先回来一段时间?等织完布,再去阿桑那里帮忙。阿桑心宽,不会介意。”
方若溪点头。
她想了一夜,有种阎王打架,小鬼遭殃的无力感。夏桑和公婆都性子要强,她在其中,是小鬼。
第七天,方若溪决定回家织布。
夏桑并不意外。
她来劝自己,立场就己选定,一切昭然若揭,剩下的只是走过场。
道不同,不相为谋。
只是方若溪回家,确实造成不小麻烦。一是做活的人少一个,二是没有一个可靠的人来做第二季度的头饰样品。
老两口想釜底抽薪,撤走方若溪让自己乱阵脚,以此来作为惩罚和宣示主权。
他们想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