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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守田的石碾子用起来了。
一人推石碾，一人用小扫帚扫。就这么转呀转，在竹棚投下的光影斑驳里，小麦脱壳成麦粒，麦粒碾碎成面粉。第一天碾了自家一个月的口粮，还有隔壁春婶子家的。
今天是第六天，上门来用石碾的人越来越多。沈守田从地里回来，看到院子里谷物排起队，柱子两口子正碾高粱。
石碾子碾碎，拿回去小磨里轻轻一转，就是细腻绵密的高粱面。
“三叔，回来啦！”柱子客气地打招呼。
“嗯。回来啦！”沈守田客气地回应。
沈守田笑着，扛着锄头往檐下走。先免费用一段时间，等收麦子，挤着用碾子时候，就可以收钱了。
沈守田算过，一文钱五斤，很公道。
高兴的事儿不止这一件。
就在上午，他想到一个绝佳的两全其美的让周清不再生气的方案。
“雨水越来越多，山里的地要开始种了。卖菜耽搁不得，地里也耽搁不得，我看得再买条牛。”
回来路上，他这么跟大儿子说。
沈修义答：“这当然好，只是没钱。”
沈守田笑笑，他早盘算过了。
家里的牛上午去卖菜，下午才能下地，这就空了半天的时间。原本这也没什么，村里找相熟人家或租或借也能解决。之前耕田就是这样操作，但这次，沈守田决定不这么干。
他想买牛。
一头壮牛六至七两，他打算让夏桑出这笔钱。一是她每日供货少不得牛，二是她手里真有这笔钱。既然家里的牛她要用，那这钱就合该她出。
但夏桑是不会愿意的。
这丫头有脾气，不服从。而自己也不能首接求她，这样没面子。
沈守田打定主意，要找夏桑“借”。
说是借，但还不还，什么时候还，全掌握在自己手中，他永远不会丧失主动权。
找夏桑‘借’五两，家里再添一二两，这样家里就有两头牛。一头卖菜，一头耕地。银子转来转去，还是在自家手里。
最最重要的是，夏桑手里没钱，只能往家走。这时候他再提出把院子免费给她用，她得感动死。
柳春院子使用费是每日三十文，他不要，他免费把自家院子给夏桑用，毕竟是“一家人”。
夏桑回来，家产增加，周清还有什么不高兴呢？
这是他的谋略。
这一切顺理成章，又名正言顺。
沈守田畅想着，自家院里用石碾子的，做头饰的……一批又一批的人往来喧嚣，比村长家还气派。到时候走在村里，谁都得给他三分薄面，叫他一声三哥。
他把买牛的事儿给大儿子说了，沈修义觉得好。借钱，不是拿钱，夏桑没道理不同意，她还吃着家里的饭呢。
周清在织布，兴致不是很高。沈守田看见了，有些看不上。到底是妇人，只会生闷气，没有谋略筹谋。
他喝下一碗水，对周清道：“你心里头搁着的事儿，一会儿给你解决。”
他胸有成竹，调整状态，一会儿要给全家展示一下高端操作。
沈修礼回来说夏桑又接到新订单，灵水县那边卖得很好。周清的脸快速灰败下去，像被这个信息击倒。沈守田发现媳妇失落，但不以为意。
他想，一会儿，一会儿她就开心起来。
夏桑拎着空篮子离开村长家，村长亲自把她送到门口。沈守业的脸上五分犹疑，五分坚定。仿佛在自问，要上夏桑这条船吗?
夏桑往家走。
下一个行程是给赵大爷送包子，然后摘桐花。桐花落得快，几乎一夜之间消散。夏桑估摸着，今天是最后一天。好在第一缸酸笋成了，可以作为替换菜品。
夏桑回沈家，手刚摸上给赵大爷留的包子，听见沈守田的声音。
“阿桑，你来一下。”
沈守田笑着，温和的语气带着一丝算计的味道。两年了，他从不这样跟自己说话。
夏桑收回手，拉上警戒线，从厨房往堂屋走。灶台前徐秀笑着，一如既往。
一切都很正常，但夏桑偏向不正常。
徐秀支持公公的主意。
夏桑把生意搬回来，自己就可以为她工作，一天六十文，是现在一天三十文的两倍。在她看来，这是双赢。夏桑可以缓和跟家里的关系，节约成本，家里也可以增加收入。
这一切，只要夏桑愿意摒弃之前的不愉快，唾手可得。
至于那银子，徐秀想着，她揣着也没什么用，不如借出来。
沈守田让夏桑坐，夏桑选了就近的竹凳。她一坐下，沈守田开口了。
“阿桑，最近下雨，地里要种高粱小米，这个你都知道吧？”
夏桑点头。
“是这样的。你早上供货要用牛，下午牛才能下地，咱家这种地速度就比别家慢了一半。”
沈守田暗暗观察夏桑，见她赞同，这才继续。
“春雨金贵，越早种完越好。”
夏桑点头。
“我们商量了一下，觉得供货重要，耕地下种也很重要。”
夏桑点头。
沈守田再接再厉：“所以家里想再买一头牛，这样就能兼顾。”
夏桑点头。确实是个解决办法。
沈守田叹气：“唉！只是这买牛，叔手里还缺点银子。”
沈守田说完为难地看着夏桑，等着她接话，问出那句天籁般的 ‘缺多少’。他以为有了前面的铺垫，这一切就成了。
夏桑看一眼沈守田，觉得他像个笑话。
向人借钱，就是求人帮忙。既是求人，就该有个求人的态度。沈守田活了大半辈子，就学了个这？沈守田的求人方式是：我很困难，你主动帮我吧。
这不是求人，这是求神。是求天上掉馅饼，还要掉个他喜欢的口味儿。
就这？
夏桑继续点头：“嗯。”
沈守田愣住，这话没法接。他强扯开一个笑，今天一定要把这事儿办成。
他说：“阿桑，修礼说你接了新的订单，要继续做头饰。你真厉害，叔为你高兴。这样，叔做主，你把生意搬回来，钱还是你的，院子你随便用。都是自家的，不用给钱。”
夏桑抬头，露出一个笑。
沈守田以为是自己打动了她，实际上是夏桑看穿了他。
他这是在财神爷面前刮彩票，还不打算上香。他双手合十许了愿，财神爷不言语。他打开彩票，猛然想起要上三炷香。
自家院子，就是他的香。
夏桑笑了，哪怕他先上香呢。如果他调换顺序先说免费用院子，她也许会心软。但现在……
夏桑开口：“叔说得对，一年之计在于春，抢雨水及时下种很重要，我不能这么自私，只顾自己供货而不管家里。“
沈守田得意，斜睨着媳妇无声炫耀：你看，这种事儿得动脑子。
夏桑：“那这样，从明天起就不卖菜了。供货的事我自己想办法，先让家里下种。哪天种完了，哪天我再用牛和车。”
夏桑：“沈叔，我去给赵大爷说一声，今天就不摘他家桐花了。”
沈守田傻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