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桑左手抱小盒子,右手提一篮子破酥包,从牛车上爬下来,往村长家走。
她很淡定。
如果事情谈成,就付钱。如果事情没谈成,就送礼。
恶龙规则:上门不许空手。
村长沈守业家跟柳春家一个方向,最后一个路口左拐是村长家,首走是柳春家。夏桑拐上岔路,村长家的木门近在咫尺。她深呼一口气,上前扣门。
“谁呀?”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张人脸露出来。
余兰芬看见夏桑,面上闪过陌生,是不认识的人。
她问:“你是……?”
这是夏桑第一次见余兰芬。
余兰芬与柳春年纪相仿,夏桑猜测是村长媳妇。她绽开笑脸:“二婶好,我是夏桑。”
夏桑?
余兰芬吓了一跳,继而不解。她上下打量,试着找出熟悉的痕迹,好跟自己脑海里的夏桑对上号。
对不上。
她在浣衣处见过夏桑,不是现在这个娇俏模样。高了一些,白了一些,还活泼了一些。衣裳也换了。以前是旧衣改的,现在是全新的棉衣。
余兰芬松开大门,夏桑自动往里挤。见她手上拿着东西,余兰芬一下子明白她有事,不知道是要找丈夫还是她。
夏桑往里跨了一步,站定,等余兰芬关门。房檐下沈守业抬头,看见夏桑左手右手皆满。他听见夏桑对余兰芬说:“二婶,我来找二叔。”
沈守业一顿,找他?
余兰芬确认了,来找丈夫的。她关上门,努力将眼前的夏桑跟脑海里的夏桑对上号。没用,对不上。眼前这个红色发带飘舞的娇俏少女,跟印象里死气沉沉的夏桑,就是对不上。
余兰芬懊悔,早知道当初多看几眼。
夏桑把篮子塞进她手里,十分客气地说:“二婶,初次登门,这个送你们。飘香包子铺的破酥包,别嫌弃。”
余兰芬看向丈夫,不确定接不接。
夏桑把篮子往前塞:“二婶,这个不贵,就当是尝尝。”
余兰芬看到丈夫点了一下头。
她默契地接过篮子,笑着道:“哦哟,这包子啊,我知道。大集里卖得可好了,说整个县城都在买。托你的福,那我们就尝尝?”
余兰芬领着夏桑往里走,把她带到丈夫跟前。她转身进厨房,把篮子交给做中饭的儿媳妇。她吩咐儿媳妇腾篮子,自己打开碗柜泡茶。
余兰芬伸手拿茶叶,儿媳妇给茶壶添水。余兰芬原打算拿粗碗,摸到的时候顿了一下,松开,取旁边的白瓷茶盏。
儿媳妇掀开盖帘,招呼她看破酥包。她压低声音,很是意外:“娘,你看,跟咱做的不一样!”
余兰芬看到了。
那破酥包扎扎实实,整只都在冒油,引人垂涎,不像自家做的只有面粉。
她倒茶,添水,看着一篮子破酥包牵起嘴角。她吩咐儿媳妇:“蒸一下,中午就吃这个。”
厨房外。
沈守业给夏桑让座,夏桑坐下,小盒子放小桌上。
家里经常有人拜访,所以特地置这一张小桌。小桌旁一坐,就是临时的议事桌。这几天忙着种小米,沈守业没料到会有人上门,尤其还是夏桑。
沈守业跟媳妇一样,觉得眼前这个小姑娘,不太像夏桑。但又实实在在的,是夏桑。
沈守业心中一定,这就是赚钱的好处了。听说她那头饰赚不少,果然钱才是最好的美容药啊。
夏桑叫他:“二叔。”
沈守业慈爱地看着她:“嗯!你来找我,是有事啊?”
沈守业想起村子里与夏桑同年龄的少男少女。
这个年龄段全村不下十个,但像夏桑一样独自带礼物上门的,没有。能自己做生意的,也没有。即使偶尔有,也是父母叔伯带起来。
想到这儿,沈守业心里又亲近了几分。村里年轻人有出息,会挣钱,对村子来说是好消息。
夏桑开门见山:“今天贸然上门,是我自己有事要请二叔帮忙。”
沈守业抓住关键词:“你有事?”
不是家里有事?
余兰芬端茶上来,打断了对话。
她放下茶壶茶盏,给夏桑和沈守业一人一盏。沈守业惊讶,这白瓷盏可是有贵客,媳妇才拿出来。一般村子里的人,都是粗碗。
夏桑笑着,看余兰芬倒茶,接过,道谢:“多谢二婶。”
余兰芬给自己倒了一盏,坐下:“别客气,都是粗茶。”
夏桑的手自然地搭在盖子上,轻轻刮过,让茶水散热。沈守业惊讶更甚,她竟像喝惯了一般。
余兰芬问:“你来找你二叔,什么事啊?”
夏桑笑着:“二叔二婶知道,我雇人在柳婶子家院里做头饰,现在有新订单,人手不够,我要招人。”
余兰芬眼睛跳了一下,她想,果然。清明那天她套了柳春的话,说那头饰生意是夏桑做主,丈夫还不信。这下信了吧。
夏桑:“一是二叔二婶熟悉村里人,想找你们给我推荐。二是招人之后院子就有些不够用,所以想请二叔帮忙,我想要村头那个院子。”
沈守业怀疑自己听岔了。
他问:“村头,李秀才那养老院子?”
夏桑:“嗯。”
李秀才两年前去世,那院子就封了。李秀才的后人要价八十两,托给沈守业照管。那屋子不算好,但地方宽敞。村子好些人家看上那块地,但苦于手头一次性拿不出八十两。
沈守业和余兰芬惊奇,那头饰生意前后不过二十天,这么赚钱吗?还是沈三哥在背后赞助?
沈守业倾向后者,余兰芬倾向前者。
沈守业:“这个倒不难。李秀才的后人要价八十两,给钱就能签契书过户。”
夏桑:“可是我没有八十两。”
沈守业:?
夏桑解释:“我现在没有八十两,但六月底就会有。”
沈守业:?
夏桑:“我想了两套方案,二叔和二婶帮我参详一下,看能不能行。”
沈守业和余兰芬对望一眼,顿觉肩上有担子了。两人齐声道:“你说。”
夏桑:“一个方案是租三个月然后买下,每月租金一两。先付三两,再付八十两。”
夏桑停住,给两人反应时间,见两人理解后,才又开口。
“第二个方案是分期付款,第一个月付三十两,第二个月付三十两,第三个月付二十三两。合计也是八十三两。”
沈守业听懂了。
夏桑的需求是尽快拿下院子开工,但是她一时拿不出八十两,要六月底才能拿出。而李秀才后人那边的要求是一次性八十两。这就意味着,如果自己在中间做担保,夏桑就能提前拿院子。难怪她一开始就说,要找自己帮忙。
沈守业开始沉思,做这事儿的好处。
他很快就想到。
第一,与夏桑交好。第二,八十三两。李秀才的后人预期是八十两,如果收到八十三两,这三两绝对会留在村里。第三,夏桑刚刚提过,招人。她还特意说,请他夫妻二人帮忙……
沈守业看着夏桑,夏桑笑着,哪里像个十五岁的孩子,应该是西十岁。这一环套一环,没进门就开始了。若这事儿成了,自己名利双收;若这事儿不成……
沈守业没找到破坏这事儿的理由。
他开口:“你做头饰,带动村里人增加收入,这是好事,你二婶和我都很支持。只是这房子不是我的,我也只能在中间递个话。我可以替你跑一趟,只是要谈,需要诚意。你留三十两在我这儿,我带过去,成了就签契书,不成我再还你。你看怎么样?”
夏桑:“再好不过了。多谢二叔。”
夏桑放下杯盖,就要去开小盒子。
沈守业拦住:“我要问一下,那契书上的名字……写谁?”
沈守业看着夏桑,心中隐隐有个猜测,他想借这个问题确认。
夏桑打开盒子,里面装着小半盒银子。余兰芬见了,愣住。不是没见过这么多钱,是没见过一个小孩儿揣这么多钱。她就那样抱着走街串巷,多危险!
“写夏桑。”
夏桑摸出三十两银子,堆在小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