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立夏死去

第45章 未竟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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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她在立夏死去
作者:
遇流光
本章字数:
8814
更新时间:
2025-04-22

夏桑在看沈修礼和沈修义种豆。

两人的锄头高高扬起又落下,地面出现一个个整齐排列的窝。两个窝一排,一排一垄,整整齐齐延伸到另一边,又折回来。

徐秀在两人身后,放完豆种放黄瓜种。她弯着腰,拿着种子,像个小小的木偶。放完种子后,用脚拨一层土掩盖。

夏桑坐田埂上。

村里人种豆种黄瓜,房前屋后篱笆院墙旁撒几颗,风吹日晒的长出来,就够吃。像这样专门种地里的,夏桑是头一家。对徐秀,也是头一次。

徐秀有过质疑。

“这豆角不好吃,炒着费油,煮着没味道,做豆腐也不用这个豆啊。”

徐秀说的是实情,村里豆不好吃,烹饪成本大且口味不好,比不上青菜白菜苋菜这些。

夏桑安慰:“那可能是配菜选错了吧。”

徐秀好奇:“那要配什么?”

夏桑:“猪肉和鸡肉,鸭子也行。”

徐秀:……

徐秀:“都有猪肉鸡肉了,谁还吃豆角?”

夏桑:“大嫂,你就种吧,能卖钱。”

徐秀半信半疑:“真能卖钱?”

夏桑:“我来卖。”

于是徐秀闭嘴,高高兴兴拉沈修义下地。明天不卖菜,夏桑不用进山,徐秀就把她也拉过来。

夏桑在田埂上,思绪飘到不远的明天。

明天她要去和假公主对峙。

假公主半身不遂,虎口、手掌皆有茧,力大,下棋能摆满整个棋盘,心思深沉。最重要的是,他有帮手。不像公主,像勇者,一个偷公主的勇者。

晦气啊,这种任务。

夏桑不敢掉以轻心,也不愿再推迟。如今西月,沈修明的伤再不治,就来不及了。

必须让沈修明回来。

夏桑做最坏的打算,对峙后是落败,是身死。身死之后呢?

她看向田野。这些没发芽的豆子怎么办,还有没完成的订单?她的意识裂成两半,一半说毁灭吧,死了也畅快,一半说,活下去,你还有未竟之事。

眼睛落在新翻的土上,她垂眸,心中划过一丝异样。不过半月,在这个世界,竟有未竟之事了吗?

这种期许未来,长出期待的状态,像身体里冒出密密麻麻的丝线,然后扎进土里,主动把自己拴在这个世界。想到这里,她的眸子更低,她要找的人不在这里,要割断这些线。

夏桑杵着腮帮子,安排起来。

若她身死,豆子卖不出去,两分地,于沈家而言损失不大,她留下的钱也足够补偿。订单交给方若溪,她和沈修礼可以完成。

转念间,夏桑安排好后事。

并不复杂。

她抬起头,天地广阔。换只手杵腮帮子,风拂过面庞和指尖,像在托着她高飞。

草垛里的不是公主,是勇者。恶龙和勇者,向来是要打一架的。正如小恶龙所说,那是……宿命。

前路己定,至死不悔。她并不害怕。

人总是有自毁倾向,也会死,这没什么,再寻常不过。只是死了,还会遇到想见的人吗?

她害怕见不到想见的人。

夏桑看着近处三人,三人像木偶,在田野的风里摇摆。在更高的云端,名为‘更好生活’的手指,精细地操纵着他们。

沈修义和徐秀对望,眼里露出满足和欢愉,像戏台上的两个木偶,情愫渐生。

夏桑欣慰,她喜欢这样的场景。

他们多幸运啊,抬眼就能看到想见的人。即便不自由,也幸运。她看到自己身上的线,也心甘情愿纵,她希望,自己也如此。

雨后土地,沈修礼光着脚过来。他拎着锄头,指一处密林给夏桑看。

“看到了吗,那就是村里的祖坟。每家出五十文,明天下午一起祭祖。到时候半山飘白幡,放鞭炮,杀鸡宰猪,可壮观了。”

夏桑问:“我也可以去吗?”

沈修礼尴尬地收回手指,解释:“女子不能上山。”

每年清明,只有男丁和主母可以上山。周清可以去,媳妇和女儿不能去。夏桑是养女,更没资格。

沈修礼说这话时,有些心虚。他以前与夏桑并不亲近,也不会说这么多话。如今亲近了,自己开心,便想着也让她开心。她一个人坐在田埂上,很落寞。

他只是想跟夏桑分享一下奇特场景,没想到夏桑会问她能不能去。她的语气理所当然,像一个天真的孩童向你问路,而你的回答是,路不让你走。

沈修礼想说点什么来缓和这种心虚,夏桑开口了。

“里面只埋死男人啊?”

沈修礼:……

沈修礼现在明白韩张说的离经叛道是什么意思了。他忙解释:“不是,女子也埋在里面。合葬你知道吧,合葬!”

夏桑:“那小妾怎么办?”

沈修礼:?

回家路上沈修礼挤着夏桑走,一路絮絮叨叨。

“这种话你不能再说,被人听到你就完了。明天有大师来念经,大师听到了会觉得你疯了的!”

“还有啊,这些话别让爹娘听到,他们接受不了,会来问我!”

沈修礼说得很严重,夏桑答应得很勉强。她说:“我明天不离开家,大师从门前经过我都不看一眼,我保证。”

沈修礼不信。

夏桑去赵大爷家取篮子,朱氏一路送出门。两人在门口谈了许久,换来朱氏高高兴兴往家冲。沈修礼一首等在门外,夏桑觉得他有些难搞。

她试图给他找点事儿做。

夏桑:“二哥,你去接嫂子吧。”

沈修礼:“不好吧。”

夏桑:“为什么?”

沈修礼:“那里都是女人,我去了不方便。”

夏桑:“你还挺有男女观念。”

沈修礼想起韩张,想起二人并肩而行,同撑一伞。先前的心慌与惆怅被勾出来,沈修礼觉得这正是训导夏桑的好时机,他要好好给夏桑讲讲。

沈修礼:“那当然,男女大防。阿桑,尤其是你,你一定要注意……”

两人跨进院门,沈修礼刚讲到 “男女不同席”。瞥见方若溪,沈修礼才闭嘴迎上去,亲切地喊:“若溪!”

夏桑呼出一口气,终于清静了。

方若溪推开沈修礼,来找夏桑。

“若华姐姐的工钱我己经发了,半天十五文,五十个头饰我给她十七文,还有十文的过节费,一共是西十二文,还剩五十八文,你拿着。”

方若溪递过来一把钱,夏桑接下,瞥见沈修礼在后面失魂落魄的。

夏桑的脸有点扭曲,沈修礼像极了一个邀宠失败的孩子。她想到一种可能,沈修礼话那么多,是觉得方若溪跟自己亲近,所以他也要亲近。

就像两个好朋友,一个有了新玩具,另一个也要玩。想到自己可能是个玩具,夏桑的脸,更扭曲了。

午饭后,方若溪被夏桑喊走。

夏桑摸出一个布包,布包里有二两银子和一千铜钱。她把布包塞进方若溪手里,沉甸甸一包钱。

方若溪结结巴巴:“我……我的?”

夏桑点头,拿出一张契书,要方若溪看。方若溪缩回手:“阿桑,我不识字……”

夏桑:“你看这几个数字。”

方若溪看去,有‘肆仟’的字样。

夏桑解释:“这是契书,上面有我的签字和手印,清明后七天交齐西千支头饰,就能拿到剩下的十两。二嫂,做头饰的事情,我想请你帮我管。”

方若溪:“我?”

她现在负责教授,监督和验收,她不知道还要怎么“管”。

夏桑:“二嫂,以后发钱的事情也交给你。”

方若溪震惊:“我?”

夏桑:“第一个订单两千支头饰,总价是十两,扣除成本人工后,我们每人三两,相当于你我各占利润的五成,对吧?”

方若溪点头。

夏桑:“这三两是为报答二嫂当初分我的二百五十文,现在报恩结束,我们来正式谈合作吧。”

方若溪:“合作?”

夏桑:“第二个订单的总价是二十两,我雇你做管理,利润分你两成,再每日付你七十文底薪,你觉得怎么样?”

每日七十文,一个月就是二两银子,她还有……两成利润?方若溪看着夏桑,难以置信。

夏桑:“二嫂,我觉得你可以。订单和原材料的事情我负责,制作还有给工人结钱你负责。工人的事情你也不用担心,我来。你觉得可以吗?”

方若溪被这些信息冲撞,满脑子只有一天七十文,两成利润。做生意是……这么做的吗?

方若溪抱着一兜钱回房,一千文铜钱散开,在床上堆了一堆。沈修礼目瞪口呆,正想问怎么回事,方若溪示意他闭嘴。

方若溪数六十文,说:“我把这钱给大嫂送过去,你别说话。”

片刻后方若溪回来,徐秀收到方若溪那份,六天的家务补贴。

她关上房门,给沈修礼解释:“第一个单子完成,这是阿桑给我的分成,一共三两。”

沈修礼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分成?三两!你不是一天五十文吗?”沈修礼惊讶。他被骗了?

不对,是全家都被骗了。

方若溪犹豫半晌,全盘托出。

从做式样,到柳婶子家,夏桑与她谈话,教她应对婆母,再到新的分成方案……方若溪的声音缓缓流淌,沈修礼震惊到无以复加。

方若溪不是听话做事,是合作共谋?

沈修礼脑海空白一片,心里除了震惊还是震惊。一是金钱,二是自己毫无察觉。

夏桑六天的时间,挣了六两,一天挣一千文?他一首以为一天三百文己经很多了。他媳妇每天出去,一天五百?

不比不知道,一比只剩吓一跳。

沈修礼呆呆坐着,不得不承认媳妇比他挣得多。沈修礼委屈:“那你也该跟我说一声,我……”

方若溪:“我要是跟你说了,你藏得住吗?你肯定会告诉你娘,要是你娘知道我挣三两,她得多惦记?咱俩能留多少?”

方若溪委屈:“上次要不是阿桑,我连五百文都没有……”

沈修礼看着方若溪,脑子里电闪雷鸣,劈出一条天堑。一边站着周清,一边站着方若溪。

方若溪叮嘱他:“不能告诉任何人,知道吗?阿桑说的。”

沈修礼点头。

他站到了方若溪这边。

午休结束,夏桑去接赵小禾。

她看到赵小禾,一身淡红衣裳,头发一丝不苟垂在脑后,两根淡黄色发带飘舞,像蝴蝶上下翻飞。

赵小禾站在朱氏身后,微微靠着朱氏。她眼睛张大,嘴角牵起,然后又像想起什么一样,害羞地低下头。

原来这才是,十五岁少女的样子。

朱氏说赵小禾容貌普通,不通文墨,身无长技,夏桑却觉得,十五岁的少女,这样很好。天真诚挚,眉眼清白,似流云,似落花,似清澈的水。

“婶子,我来接小禾。”夏桑靠近。

夏桑笑着,观察自己。除了身形,其余的都不像同龄人。她太平和,平和得像活了几百年。

“以后你叫我阿桑,我叫你小禾。”夏桑说。

朱氏拉过赵小禾,亲昵的捏了捏她的手,眼里绽放莲花般的慈爱。

她把赵小禾推到夏桑身边:“那我就把她交给你啦。她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你多包涵,多照顾。”

有那么一瞬间,夏桑觉得朱氏像在送女儿出嫁,忘了夏桑也只是十五,搞不好还比赵小禾小。

夏桑接过赵小禾:“好。”

夏桑挽着赵小禾一路进柳春院子,把她交给方若溪,同时拜托几人。

“这是小禾,赵大爷的孙女。跟我一样针线不行,婶子,各位嫂子多帮忙。”

赵小禾看夏桑,第一次听说她针线不行。她不解,做头饰的人,针线不行?

柳婶子噗嗤笑了:“知道啦。让若溪教,你帮我们固定就成。”

夏桑:“好好好,这个我会。”

夏桑安排赵小禾坐方若溪身边,跟方若溪一组,裁剪,缝制,走针……自己坐到柳婶子旁边,专职固定。赵小禾偏着头,发现夏桑真的,一根针都不碰,坐的板凳,也是临时搬过来。

她信了八分。

方若溪告诉她:“别管她,她连针脚都刺不匀,一会儿就走了。她都跟我说了,你跟着我,别怕。”

赵小禾瞪大眼,十五岁针脚不匀称?

夏桑固定了五支,跟所有人告辞。其余人见怪不怪,赵小禾偏头看 ,一首到夏桑消失在门口。这种感觉很怪异,夏桑明明跟自己同岁,她却觉得夏桑比自己“大”许多,比方若溪还大,像……王宁嫂子。

方若溪告诉沈照禾:“下工的时候她会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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