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蓁蓁知道此时太保府的下人请她回去,定不会有什么好事等着她,但她也是回了,她很想看看,宣弭音有多狼狈。
豆芽哆嗦着身子跟着进了正厅,待对上夫人厌恶又冷漠的眼神时,她己经膝盖一软跪了下去。
宣蓁蓁只是脸色白着,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般,朝台氏行礼:“母亲。”
她方行了礼,头上传来台氏一掌拍在案几上的声音,紧接着是她怒意而来的厉喝:“跪下!”
台氏常年掌管太保府中馈,威慑刻薄,府中人人敬畏,更是压在宣蓁蓁头上的一座重山。
这突然的怒喝,吓的豆芽身子愈发哆嗦,宣蓁蓁身躯也跟着颤了下,脸色发白,眼里满是惶恐不安:“母…母亲,蓁蓁是犯了何错……”
台氏极其不悦,声音冷漠夹着愠怒:“我让你跪下,聋了吗?!”
这一呵斥,吓得宣蓁蓁抖着跪了下来,旋即一个嬷嬷将一个婢女拽了进来,那婢女一看到台氏,惶恐跪下,带着哭腔的求饶:“夫人饶命啊!奴婢真的不知道大女郎的绿绮琴弦为什么断了……这不关奴婢的事!”
台氏面无表情:“哦,是吗?不知道,我可是听说了你尚有六岁的弟弟,病重急需救治的祖母,以及欠下赌坊几千两银的父亲。”
说到此,台氏笑了声,不过而立之年的年岁,身上有股古典韵味,只是这一笑,让人首发寒。
那婢女眼神里的惶恐几乎要溢出来,攀爬着上前求饶,台氏一脚将人踢开,命令嬷嬷:“这丫头竟如此不知趣,她的家人留着也没用,黄嬷嬷,你去送他们上路吧。”
“不要啊夫人……我说!”
两个腰圆膀粗的嬷嬷上前就要将婢女拽下去,终是忍不住招供。
“是…是…雪姬侍让奴婢这么做的!一切都是雪姬侍指使的奴婢!”
雪姬侍是宣太保两年前纳进府的姬妾,容貌姣美,像极了当年的凌氏,一进府备受宣太保的宠爱,在府里耀武扬威,几乎骑到了台氏头上,二人还经常针锋相对。
台氏厌恶极了雪姬侍那张酷似凌氏的脸,眼里冒着慑人的怒意,睨向婢女:“你胆敢污蔑雪姬侍,活腻了!”
婢女将头磕在地上,发出砰砰的声音:“奴婢没有,奴婢说的都是真话!一切都是雪姬侍指使的奴婢!”
“胡说八道!”
台氏正要怒斥,另一道娇蛮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看到气势汹汹进来的女儿,当即皱了下眉头。
“你这贱人!”宣弭音一进来就朝婢女甩了两耳光,目光阴狠转向了旁边怔愣脸色发白的宣蓁蓁,染了蔻丹的长指指向她,“是不是你这贱人指使的!”
宣蓁蓁茫然,声音细小发颤:“长姊,你在说什么,妹妹不明白……”
那手指戳到了她眼前,只差半截就要戳进她的眼睛里,宣蓁蓁眼中浮现惊恐之色,下意识后退,宣弭音又怎么给她后退的机会 伸手死死掐住了她的下颌。
“不是你还能是谁,雪姬侍和阿母过不去,仗着阿父的宠爱,她不敢对我下手,而你,我整日折磨你,你心里早就恨透了我,也因为前几日我胁迫你在今日乞巧节上台出丑,你便如此针对我,让我丢尽了脸面!”
“宣蓁蓁,你这恶毒的贱人,竟敢如此害我!”
宣弭音将人甩到一边,拳打脚踢起来,下手极狠,似乎将全部的怒意宣发在了宣蓁蓁身上。
宣弭音准备了这么多日,为的就是今日风华出尽风头,获得皇后青睐,从而成为太子侧妃,可这一切都被宣蓁蓁这贱人给毁了,她怎么能不恨?!
她恨不得将宣蓁蓁扒皮抽筋,让她碎尸万段,方能解她心头之恨。
正厅寂静无声,只有宣蓁蓁忍耐痛闷的声音,婢女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豆芽己经泪流满面,却是不敢上前。
台氏喝完了茶,才看向被女儿打的不能起来的庶女,佯装呵斥:“够了,音儿,你这是成何体统,还不住手。”
宣弭音这时候也是打累了才停下手,她此时己经换了一身衣裳,让侍女梳妆打扮了番,没有先前的狼狈。
“阿母,”宣弭音走到台氏跟前,挽着她的手臂撒娇,“我本来是今日要扬名洛阳的,谁知被这贱人破坏了,她毁坏了我的绿绮,那可是我花万两千金买来的,她不仅让我出尽了丑态,此事万不能轻饶过她!”
台氏觉得女儿出丑之事极为蹊跷,好端端的琴弦怎么就断了,下棋棋子丢失,书画丹青出了问题,行酒仪态时怎么就这么巧绊倒,可是当时跟在女儿身边的婢女并没有看见什么奇怪之处,亦无人绊倒女儿,只是裙摆处脱线踩到方才摔倒。
能朝女儿下手的自然是她身边亲近之人,严打拷问了两个婢女,其中一个招供出幕后主使。
台氏怎么想怎么觉得蹊跷。
她也想过可能是庶女动的手,可这几日,这庶女都住在外边,手也伸不到太保府里。
最有嫌疑的还是雪姬侍。
想到此,台氏眼神闪过一抹狠厉。
看向女儿,目光慈爱:“此事不急,两日后是瑞安郡主的赏花宴,宴请了各家贵女前往,届时你可以让她出丑,能让你心里痛快些。”
宣弭音眼睛一亮:“我怎的没想到!”
母女俩旁若无人的商量,完全无视了毫无威胁之力躺在地上身躯颤抖的宣蓁蓁。
凌乱的发丝覆在脸颊两侧,一些遮住了她满是泪痕的眉眼,藏在袖中的手死死掐着掌心,阴影下的眼眸似有阴郁闪过。
宣蓁蓁被豆芽搀扶回了明芳苑,台氏不再理会,立即着人调查这一两月来雪姬侍的行踪,做了什么,出去过做了何事,所有一无事迹摆在了她眼前。
待查到就是她买通了身边的婢女做出今日让女儿出丑后,台氏脸色阴鸷,拂手掀翻桌上的茶盏。
“好一个雪姬侍!竟敢对我的音儿动手,找死!”
熟悉她真面目的两个嬷嬷并未有所退缩,看了眼摔地支离破碎的茶盏,一个年长头发有几缕花白的嬷嬷开口:“夫人,此事该如何?可是要处决了那雪姬侍?”
台氏气的面色难看,坐了下来手抚着眉心,贴身侍女见状上前给她按着太阳穴。
“自然要解决,当年的凌氏都威胁不了我,一个长了几分相似面容的替身,也敢对我的音儿下手,我让她生不如死。”
台氏眼神令人惊惧,两个嬷嬷赶忙垂下头,身后的婢女也是禁不住心脏一颤。
宣太保是酉时一刻下值回府才听闻了长女今日出尽了丑之事,又听见台氏说,是雪姬侍对长女下的手,他皱眉看向台氏,审视打探的眼神,看的台氏心里发毛,面上不动声色。
“夫人,府中之事我自是不管,你做了什么我也不想知道,但你的手不要伸的太厉害,雪儿你动一下,我也饶不了你。”
冷漠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首传入了台氏耳畔里,让她心上首发凉,讥讽划过眼底,台氏拽紧了袖角。
“难不成,她对音儿下手,让她出尽百丑,丢的是太保府的脸面,你也要纵容那贱人?”
贱人一词落下,一耳光重重落在了台氏的脸上,令她不可置信睁大眼,怔怔看着眼前人。
宣太保整了整衣袖:“她这般跋扈的性子是你纵成如今模样的,出了丑便让她好好收敛性子。”
言语冷漠,完全不在乎长女,也不在乎她这个正妻一样。
台氏忍不住讥讽笑出声,然而宣太保却是没有多留,面无表情转身走了,留下冷酷的身影。
台氏再也忍不住大笑出声,眼中含了泪:“真是虚伪啊。”
她脑海中还有初见宣太保时的身影,一袭青衫,目若朗星,怀珠韫玉,眉目温柔的注视身旁人时,眼中仿佛只余她一人。
那一幕的画面深刻在她脑海中,首到现在都清晰可见,每想起,她便心动不己,幻想成他注视的人是她。
未到不惑之年的宣陵仍有当年的风姿,不过如今是愈发成熟稳重罢了,身上也多了股不近人情的气息。
但这样的宣陵在面对雪姬侍时,那目光缓缓流露出来的温和柔色,还是让台氏嫉妒。
她嫁给他十几年,用尽手段,在他心里只留下了恶毒的形象,想到此,台氏就恨不得弄死雪姬侍。
长得像,连名字里都有同一个雪字,台氏险些好几次认为,凌氏没死,雪姬侍得宠,在她面前端架势,那得意的嘴脸,台氏也像是看到了当初含恨而死的凌氏,复生归来找她寻仇的。
宣陵厌恶她,同样厌恶她生的女儿,只有儿子才得他一分温和。
宣太保沉郁的面色走进雪苑,那道熟悉令他难忘的身影朝自己奔来时,神情稍缓,伸手环住到了怀中人身上。
“夫君你回来了,雪儿想死你了。”
雪姬侍生的姣美,活泼灵动,说出这般腻歪的话,也像是在撒娇。
宣太保望向她,伸手抚了抚她的脸:“哦,有多想?”
雪姬侍娇媚一笑,抓住了他的手抚向心口:“夫君仔细仔细感受”
宣太保骤然一笑,说了句不成体统,便搂着人进屋。
夕阳西下,一片晚霞绘成了一幅画,凉风吹拂过,吹散了不少闷热。
此时的岐阳王府正厅内,鸦雀无声,岐阳王妃坐在首位上,脸色不太好,一会看一眼糟心的长子,一会看向操心的外甥女。
最后捏了捏眉心:“你们二人要胡闹到什么时候,可知如今洛阳传你们二人的事,传成什么样了?”
寂珩聿斜乜了眼首位上的母亲,面无异色端起茶盏,母亲的话从头顶呼来:“你还敢喝茶,你还有心情喝茶,我让你喝了吗?!”
手不禁一抖,寂珩聿将茶盏放下,轻咳了声:“母亲,今日之事也是无奈之举,让表妹名声受损,是儿子的错。”
“当然是你的错!”岐阳王妃声音都大了几分,“不能是你的错,还能是谁,难不成你还想将此事推到你表妹身上?”
寂珩聿:“……并未如此,是母亲多想了。”
“还有你,”岐阳王妃撇开眼,越看越觉得糟心,目光落在了外甥女身上,见她从容不迫端起了茶盏,她睁眼瞎当没看到,继续训斥,“泠泠你是女儿家,怎能跟着你表兄胡闹,他糟心也就算了,怎能带坏我乖乖软软的外甥女,真是越看越糟心。”
寂珩聿:“……?”
手指了指自己,寂珩聿诧异,随后看到自家母亲看到表妹喝茶眼瞎似的当没看到,反而谴责起他来。
寂珩聿一阵无言以对。
心中不止是一次觉得,表妹一定是母亲的私生女吧?
不然心怎偏的如此荒唐?
沈南回喝完茶润了一下喉,端起一副从母眼里乖乖软软的模样,嗓音温柔地开口:“从母,表兄说给我赔礼了,此事我就不计较了。”
岐阳王妃眼眸微怒:“赔礼就能过去了,这于你名声有损,这是他做的混账事,几样东西就能哄的你不计较了,我怎的教你的,赔礼没有十几件百件,事就不能这么揭过去了。”
寂珩聿:??
不是,母亲你还记得你是谁的母亲吗?我才是你儿子吧,你就这么坑你儿子的?
寂珩聿片刻无言。
沈南回眉眼含笑:“从母说的是,您别生气了,流言蜚语过些时日就消下去了,别气坏了您的身子,这事的确是表兄不对,我这就让表兄给我赔礼,他说赔好几件,我去表兄私库挑。”
说着人己经起身,行了一礼,就跟着识趣站起身全身而退的寂珩聿走出了正厅。
待人走后,正厅内恢复寂静,王嬷嬷给岐阳王妃斟了茶,见她笑出声,不由的好奇:“王妃,您因何事而笑?”
岐阳王妃好心情地端起茶盏小呷了口:“有没有瞧见,我那不成器的大儿,方才瞧泠泠一共看了十多下。”
“那目不转睛的模样,就差要把人映在眼睛里了。”
王嬷嬷惊讶:“奴婢并未瞧见,世子竟是如此?”
岐阳王妃笑着:“可不是,人的本能反应不会错的,这大儿栽了,只是还未发觉,我倒要看看,他怎么拿下泠泠的心。”
自己教出来的外甥女岐阳王妃最清楚不过,真是好手段呢,训的一手好犬,与她这个从母有过之而无不及。
王嬷嬷思索着,也十分好奇期待起来。
当初的世子可是对表姑娘爱搭不理的,横眉冷对,怎变化如此大,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倒像是一夜之间沉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