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更梆子敲过,李慕白后颈的冷汗己经浸透了中衣。
他盯着驿站窗纸上晃动的黑影,系统残片在怀中烫得像块烧红的炭——这是自他获得系统以来最强烈的预警,比去年在梁山脚下遭遇伏兵时更甚。
苏锦年的银梭突然停住,凉丝丝的指尖碰了碰他手背:"赵小刀打手势,说能听清里面说话了。"
李慕白喉结动了动。
三日前魏子昂在大牢里咳着血喊"玄主"时,他就该想到六扇门里有内鬼;周铁山咽气前攥着的碎瓷片上,那半枚鱼形纹路,原来属于陈元亮的私印。
此刻他压着心跳,听见驿站里传来重物挪动声,接着是陈元亮的冷笑:"老杜这蠢材,真当把密信藏在砖缝里就万无一失?"
"可...可那地窖里的火药..."张二牛的声音带着颤,被陈元亮狠狠踹了一脚打断。
"你当玄主养的死士是吃素的?"陈元亮的声音突然拔高,"明日卯时三刻,六扇门总捕头的车驾要过虹桥——"
李慕白的瞳孔骤缩。
系统残片的灼烧感顺着经脉窜到指尖,他几乎要捏碎瓦当。
苏锦年察觉他的震动,反手扣住他手腕,指腹在他掌心快速划了三个点——这是他们约定的"冷静"暗号。
"清剿行动提前到月初,"陈元亮的声音混着翻纸声,"等那些老东西都去给总捕头送葬,朝堂大选时,六扇门就是咱们紫微会的刀。"
屋顶的露水顺着瓦檐滴进李慕白衣领,他却觉得浑身发烫。
赵小刀的身影在东墙根晃了晃,手指点了点耳朵——他己经用蜡丸录下了全部对话。
"收网。"李慕白压低声音,掌心的官印硌得生疼。
苏锦年的银梭"唰"地射向驿站门闩,与此同时,高明远的箭破风而出,钉在陈元亮脚边。
"六扇门办案!"赵小刀带着衙役踹开木门时,陈元亮正把半卷密信往嘴里塞。
李慕白跳上窗沿,一脚踩住他手腕:"陈主簿这是做什么?
难不成在背《唐律疏议》?"
陈元亮的脸瞬间煞白,额角的汗珠子砸在青砖上:"李...李大人,下官只是...只是来查驿站账目..."
"账目?"李慕白弯腰捡起他脚边的碎纸片,上面"玄主令"三个朱砂字刺得他眼睛发疼,"那地窖里的三十桶火药,也是账目的一部分?"
陈元亮的喉结动了动,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李慕白盯着他颈侧暴起的青筋,心里的疑虑却更重了——这只老狐狸,分明早有准备。
黎明时分的县衙后堂,李慕白捏着赵小刀连夜整理的密录,烛火在他眼底跳动。
苏锦年靠在门框上,指尖转着从陈元亮身上摸来的鱼形玉佩:"紫微会要借六扇门内斗上位,朝堂大选前搅乱朝局..."
"所以需要一个能伪造文书的内鬼。"李慕白突然笑了,"陈元亮管着文书司,最擅长的就是模仿各房印信。"他翻开桌上的《六扇门典章》,指腹划过"文书用印"那一页,"明日让高明远召集各司主官开会,我要提个新规矩。"
次日卯正,六扇门议事厅的檀香烧得正浓。
陈元亮进门时,额角还沾着未擦净的药粉——昨夜被押回县衙时,他"不小心"撞在了门槛上。
"今日说个事。"李慕白端起茶盏,目光扫过下首的陈元亮,"往后所有文书往来,除了本司官印,还需主官私印。
双印齐下,方为有效。"
议事厅里响起窃窃私语。
陈元亮的手指在椅把上抠出一道白痕,勉强挤出笑:"李大人这是防着谁?
六扇门上下可都是朝廷命官。"
"防的是有心人。"李慕白放下茶盏,瓷盖磕在案上发出脆响,"比如...能模仿总捕头笔迹的人。"
陈元亮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看见赵小刀抱着个檀木匣子进来,说是新制的印泥盒,却在经过他身后时,袖口闪过一线银光——那是苏锦年的银梭。
散会后,陈元亮几乎是小跑着回了文书司。
他锁上房门,搬开书架后的青砖,从暗格里取出个描金木箱。
箱盖掀开的瞬间,一道明黄的光刺痛了他的眼——那是伪造的圣旨副本,上面"钦命六扇门总捕头"的朱砂印还带着潮气。
"李大人要双印?"陈元亮扯松领口,指尖抚过圣旨上的假印,"等这道旨意传下去,你再聪明,也得给玄主磕头。"
他没注意到,窗外的梧桐叶轻轻晃动。
一道身影贴着墙根掠过,发间的珍珠步摇闪了闪,又隐进了晨雾里。
一更天的风裹着槐花香钻进后巷,苏锦年的绣鞋尖刚蹭上陈元亮书房的窗棂,檐角铜铃便"叮"地轻响。
她屏息贴住斑驳的砖墙,耳尖微动——院内巡夜的脚步声正从东厢房往这边拐,是陈元亮新雇的两个护院,脚步虚浮,该是江湖上卖把式的二流角色。
银梭在指间转出寒芒,她屈指一弹,棱尖精准挑开窗栓。
木窗"吱呀"半寸的刹那,巡夜人粗哑的骂声撞进耳朵:"刘三你闻见没?
这文书司怎么一股子霉味?"另一个声音闷笑:"陈主簿天天翻旧账,能不霉么?"
苏锦年借着月光溜进屋内,檀香混着墨汁的腥气扑面而来。
她熟稔地摸到书案第三层暗格——三日前陈元亮在驿站说漏嘴时,她便记住了"砖缝藏密信"的细节,此刻蹲下身,指甲在青砖缝隙里一抠,半块松动的砖"咔嗒"落地。
暗格里的描金木箱还带着陈元亮掌心的温度。
苏锦年解下腰间的软剑,剑鞘轻轻一撬,箱盖弹开的瞬间,明黄的圣旨刺痛了她的眼。
她快速扫过"钦命六扇门总捕头"的朱印,指尖在圣旨边缘一勾,将整卷绢帛塞进怀中的暗袋。
最后摸出袖中玉牌——玄色玉质,正面刻着个"玄"字,是昨夜李慕白从死士身上搜来的。
她把玉牌按进暗格里的浮灰,看着那抹冷光与陈年老尘混作一团,嘴角勾起半分笑意。
窗外巡夜人的脚步声渐远时,她己顺着房梁翻上瓦顶。
梧桐叶在脚边沙沙作响,她低头望了眼书房里晃动的烛火——陈元亮该回来了。
果然,二更梆子刚响,书房门便被踹开。
陈元亮的官靴碾过地上的砖屑,粗重的喘息声撞在墙纸上:"谁?!"他扑到暗格前,颤抖的手抓起玉牌,指节白得几乎要碎。"玄...玄主的标记?"他踉跄着撞翻书案,砚台"啪"地摔在地上,墨汁溅上他月白色的官服,"不可能...我明明检查过守卫..."
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陈元亮猛地抬头,透过窗纸看见灯笼上"郓城县衙"西个朱字——是李慕白的人来了。
"李大人,陈宅前后都围死了!"赵小刀的声音混着撞门声炸响。
陈元亮转身要跑,却见高明远提着雁翎刀从后窗跃入,刀背重重磕在他膝弯。"扑通"一声,他跪在地,看着李慕白踩着满地狼藉走进来,靴底碾过半片碎砚。
"陈主簿这是要去哪儿?"李慕白弯腰捡起地上的密信,泛黄的纸页上"玄主令:着六扇门清除异己"几个字刺得他眉心发紧。
赵小刀捧着个漆盒凑过来:"大人,东厢房地窖里起获了三十本账册,全是近三年的文书往来记录。"
陈元亮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哭腔:"你们以为抓了我就能断了紫微会的线?
玄主的人早渗进六扇门——"
"啪!"高明远的刀鞘砸在他后颈,震得他咬碎了半颗牙。
李慕白翻开账册,第一页便落着自己的名字:"郓城县令李慕白,查盐引案碍眼,着制造私通梁山伪证..."他指尖微颤,抬眼时目光如刀:"你伪造的证词,让多少忠臣死在刑场?"
陈元亮瘫坐在地,看着衙役们捧着一箱箱罪证鱼贯而出,突然低吟:"你们...怎么发现我的?"
"三日前魏子昂咽气前喊的'玄主',周铁山手里的半枚鱼纹,还有驿站里你藏不住的火药味。"李慕白将账册重重拍在案上,"更重要的是,"他扯出陈元亮腰间的鱼形玉佩,"六扇门文书司主簿,私印却刻着紫微会的鱼跃纹——当真是把朝廷的印泥,当了江湖的墨。"
高明远望着满地罪证,突然单膝跪地:"李大人神目如电,若不是您步步紧逼,我等至今还被这奸贼蒙在鼓里!"
李慕白伸手虚扶,目光却落在陈元亮胸前晃动的玉牌上。
那抹玄色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像极了昨夜系统残片预警时的灼烧感。
他垂眸一笑:"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后半夜的大牢里,陈元亮缩在草堆里发抖。
狱卒送来了醒酒汤,他却盯着汤碗里的倒影呢喃:"玄主说过...说过事成之后让我当总捕头...他还说...还说..."
"说什么?"
冷不丁响起的声音惊得他撞在墙上。
借着月光,他看见李慕白倚在牢门边,手里捏着他方才说漏嘴的半句话。
陈元亮喉结动了动,突然压低声音:"玄主...在汴京城有座秘宅,藏着...藏着比圣旨更要命的东西..."
李慕白的瞳孔骤缩。
系统残片在怀中发烫,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看来这趟去汴京,注定不会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