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刚过,天气己经热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魏媛媛蹲在清茗轩后院的阴凉处,面前摆着三个大陶缸,缸口蒙着细纱布,隐约散发出甜中带酸的独特气味。
她小心翼翼地揭开一角,浓郁的米香混合着酒香立刻扑面而来。
"阿姐,这醪糟成了!"她回头招呼正在整理账目的魏婧婧,"你闻闻,多香!"
魏婧婧放下毛笔走过来,轻轻嗅了嗅:"是比上次的香,可这度数是不是高了点?我闻着都有些上头。"
魏媛媛用竹勺舀了一点尝尝,满意地眯起眼睛:"正好!甜中带酸,酒味醇厚但不冲,冰镇了喝最解暑。"她抬头看了看毒辣的日头,"这天气,卖凉醪糟肯定受欢迎。"
"可是..."魏婧婧犹豫道,"咱们没有酒牌啊。私酿售卖,万一被查..."
"这算什么酒?"魏媛媛不以为然地摆摆手,"醪糟顶多算甜酒酿,酒味淡得很。再说,咱们只在官道边摆摊,不进城卖,能有什么事?"
阿柴兴冲冲地跑进来:"东家,按您说的,冰窖那边送来了两桶碎冰!"
"太好了!"魏媛媛拍手道,"姐,咱们今天下午就出摊试试。这么热的天,赶路的人肯定渴得慌。"
午饭后,魏家姐妹带着阿柴和两个伙计,推着装满醪糟和冰块的小车来到官道旁的老位置。
魏媛媛特意挂出了新做的水牌:"清茗轩特供——冰镇醪糟,三文一碗,五文管饱"。
不出所料,第一批顾客很快就上门了。
几个赶集的农夫热得满头大汗,看到"冰镇"二字就走不动道了。
"小娘子,这醪糟真能管饱?"一个黝黑的汉子擦着汗问。
魏媛媛笑吟吟地盛了一碗递过去:"大叔尝尝看,我加了糯米圆子,又顶饿又解渴。"
汉子接过碗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碗,眼睛一亮:"嘿!甜丝丝的,还有点酒香,痛快!"他掏出五文钱拍在桌上,"再来两碗!"
一传十,十传百,不到一个时辰,魏家的小摊前就排起了队。魏媛媛忙得脚不沾地,一边收钱一边盛醪糟,魏婧婧则负责添加冰块和糯米圆子。
阿柴眼尖,发现有几个客人喝得满脸通红,走路都有些晃悠,连忙悄悄提醒魏媛媛。
"东家,那几个人不对劲啊,是不是喝醉了?"
魏媛媛定睛一看,心里咯噔一下。
那几人确实是醉态明显,可醪糟的酒精度数很低,按理说不该这样。她赶紧尝了尝桶里剩下的醪糟,脸色顿时变了——这味道比早上尝的时候烈了不少!
"坏了,天太热,发酵过头了!"她小声对魏婧婧说,"得赶紧收摊,这酒劲上来,要出事。"
然而己经晚了。
那几个喝多的汉子开始大声嚷嚷,其中一个更是跳到桌子上唱起了荤曲儿,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更糟的是,一队衙役正从官道那头巡过来,为首的正是那个黑脸捕快钱彪!
"完了完了..."魏婧婧脸色煞白,"姐,怎么办?"
魏媛媛强自镇定:"别慌,咱们又没犯法。"话虽这么说,她的手心己经沁出了冷汗。
钱彪老远就闻到了酒味,带着人径首走过来:"哟,这不是清茗轩的魏姑娘吗?什么时候改行卖酒了?"
"钱捕头说笑了。"魏媛媛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就是些甜酒酿,解暑用的..."
"甜酒酿?"钱彪冷笑一声,指着那个还在桌上扭屁股的醉汉,"甜酒酿能喝成这样?"他一把抓过桌上的碗尝了一口,立刻喷了出来,"好家伙!这度数比老白干都不差!有酒牌吗?"
魏媛媛哑口无言。
钱彪见状,得意地一挥手:"无牌售酒,按律当罚!来人啊,把这些酒具都收了!人跟我回衙门走一趟!"
"慢着!"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
众人回头,只见玉赜溪带着云墨缓步走近,一袭月白长衫在烈日下显得格外清凉。
钱彪的气势顿时矮了半截,连忙躬身行礼:"玉、玉公子..."
玉赜溪看都没看他一眼,径首走到魏媛媛身边:"可有伤着?"
魏媛媛摇摇头,心中既感动又羞愧:"公子怎么来了?"
"路过。"玉赜溪简短地回答,这才转向钱彪,"醪糟非酒。"
钱彪赔着笑:"玉公子明鉴,这度数确实..."
"魏姑娘。"玉赜溪突然打断他,"取新缸来。"
魏媛媛一愣,随即会意,连忙从车底下搬出一个小陶缸,这是她今早新做的,发酵时间短,酒味很淡。
玉赜溪接过,亲自倒了一碗递给钱彪:"再尝。"
钱彪不敢违抗,硬着头皮喝了一口,果然甜味远大于酒味,与刚才那碗截然不同。
"这..."他尴尬地搓着手,"下官眼拙..."
"旧缸曝晒过久。"玉赜溪平静地解释,"非故意为之。"
钱彪如蒙大赦,连连点头:"是是是,下官明白了!魏姑娘这是无心之失,下官这就..."
"慢着。"玉赜溪再次开口,"既来查酒。"他从袖中取出一份文书,"此乃特许凭证。清茗轩可售醪糟、甜酿。"
魏媛媛惊讶地睁大眼睛。
特许凭证?这可是连许多酒楼都求不来的好东西!有了它,她就可以合法售卖低度酒酿了!
钱彪接过文书仔细查看,确认印章无误后,态度更加恭敬:"原来魏姑娘早有准备,是下官唐突了。"他转身对那几个醉汉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自己喝多了怪谁?赶紧散了!"
一场风波就这样消弭于无形。
围观的百姓见没热闹可看,也渐渐散去。魏媛媛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后背己经湿透了。
"公子,又给您添麻烦了。"她愧疚地说,"这份特许凭证..."
"本就该有。"玉赜溪轻声道,"姑娘的竹盐、喜饼皆需酒酿调配。"
魏媛媛心头一暖。
原来他早就为她想好了理由,连申请特许凭证的由头都找得如此妥帖。
"那...那几个醉汉..."她突然想起什么,疑惑地问,"真是喝我的醪糟醉的?"
玉赜溪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微微摇头。
云墨在一旁小声解释:"那几人是公子安排的,提前喝了不少烈酒..."
魏媛媛恍然大悟,又是感动又是好笑。
玉赜溪这是未雨绸缪,连"意外"都安排好了,就为了让她的特许凭证顺理成章!
"公子大恩,媛媛真不知如何报答。"她真诚地说。
玉赜溪摇摇头,指了指那缸发酵过度的醪糟:"此物别浪费。"
魏媛媛会意,笑道:"正好可以用来做醉鸡、醉枣!"
正说着,一个熟悉的声音插了进来:"哎呀呀,本官来迟一步,好戏都散场了?"
来人正是县令赵宴,他摇着折扇,一脸戏谑地看着玉赜溪:"玉兄,你这英雄救美的手段,越发娴熟了嘛!"
玉赜溪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赵宴立刻举手投降:"好好好,我不多嘴。魏姑娘,本官是专程来讨碗醪糟的,听说你这儿的比醉仙楼的还妙?"
魏媛媛忍俊不禁,连忙盛了一碗新缸里的递过去:"大人尝尝,这是今早刚做的,酒味淡些。"
赵宴接过来一饮而尽,满足地咂咂嘴:"痛快!这大热天的,就该喝这个!"他凑近魏媛媛,压低声音,"魏姑娘,下月初三是太后寿辰,县里要办庆典。你这醪糟若能供应,可是一笔大生意..."
魏媛媛眼睛一亮:"当真?需要多少?"
"少说也得十大缸。"赵宴伸出两根手指,"二十两银子,如何?"
二十两!魏媛媛心头一跳,这可是清茗轩半个月的利润!她正要答应,玉赜溪却突然开口:"三十两。"
赵宴瞪大眼睛:"玉兄,你这砍价方向不对啊!"
"竹筒装。"玉赜溪不紧不慢地说,"刻万寿纹。"
魏媛媛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用特制的竹筒盛装,刻上吉祥图案,这醪糟立刻就从普通饮品升级成了高档礼品!她感激地看了玉赜溪一眼,补充道:"还可以加些桂花蜜,做成'福寿安康'特供版。"
赵宴摸着下巴想了想,突然拍扇:"妙啊!太后最喜桂花,这主意好!三十两就三十两,不过竹筒可得精致些。"
"大人放心。"魏媛媛自信地说,"保证让您脸上有光!"
谈妥生意,赵宴心满意足地走了。
玉赜溪也告辞离去,临走前还嘱咐云墨留下帮忙收拾摊位。
魏媛媛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官道尽头,心中满是暖意。
回村的路上,魏婧婧忍不住问:"媛媛,玉公子对咱们这么好,是不是..."
"姐!"魏媛媛耳根一热,急忙打断,"公子是看重咱们的手艺,你别多想。"
魏婧婧撇撇嘴,明显不信,但也没再追问。
阿柴和两个伙计推着车在前面走,不时传来低低的笑声,显然也在议论今日的事。
夕阳西下,将一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魏媛媛摸着怀中那份特许凭证,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这份凭证不仅解决了眼前的麻烦,更为清茗轩开辟了一条新财路。
有了它,她可以合法开发更多酒酿相关的产品——酒酿圆子、醪糟汤圆、醉枣、醉鸡...
"东家,咱们明天还出摊吗?"阿柴回头问。
"出!"魏媛媛斩钉截铁地说,"不过得控制好发酵时间,可不能再让人喝醉了。"
众人一阵哄笑。
那只闯祸的陶缸被小心地收在车底,里面的高度醪糟将成为新一批醉枣的原料。
魏媛媛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因祸得福"吧?
回到家中,裴清娘己经听说了官道上的风波,紧张地拉着女儿上下查看:"没受委屈吧?娘早就说这酒水生意不好做..."
"娘,没事。"魏媛媛安慰道,"不仅没事,还得了个好东西呢!"她掏出特许凭证,详细解释了来龙去脉。
裴清娘听完,双手合十念了声佛:"玉公子真是咱们家的贵人啊!"
夜深人静,魏媛媛独自在灯下规划着醪糟生意的细节。
特许凭证就放在手边,上面的官印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庄重。
她轻轻抚过那些整齐的字迹,想起玉赜溪今日挺身而出的身影,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清辉洒满小院。
远处的官道上偶尔传来马蹄声,又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