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朱雀门的晨钟撞破薄雾时,金銮殿内己跪满绯袍紫带的朝臣。王霸天捧着镶玉奏匣缓步上前,玄色蟒纹朝服在晨光中泛着冷光,殿外传来黄河水患平息的消息,却压不住御史台官员此起彼伏的弹劾声浪。
"太子行事乖张,擅动禁军抄没七十二家!"白发苍苍的吏部尚书颤巍巍举起奏章,"此举动摇国本,恳请陛下严惩!"话音未落,礼部侍郎己哭嚎着叩首:"老臣门生赵府蒙冤,家财尽没,实乃千古奇冤啊!"
王维斜倚在九龙金漆蟠龙椅上,漫不经心地转动着翡翠扳指。当王霸天展开奏报,细数三十万灾民得赈、千里堤坝加固时,他忽然瞥见太子袍角沾着的泥渍——那是与民夫同吃同住时染上的痕迹。"太子此举...确有些激进。"他拖长尾音,余光扫过殿内脸色发白的老贵族们,"那些老家伙在朕跟前聒噪了整整一月。"
殿内空气骤然凝固。王霸天单膝跪地,额头触到冰凉的金砖:"儿臣愿领责罚。"
"赏你黄金五百两。"王维将茶盏重重搁在案上,溅出的茶水在明黄色圣旨上晕开墨痕,"但错了就是错了...自罚三杯,以儆效尤。"满殿哗然中,他忽然提高声调:"东宫洗马陈德昌,赈灾筹划得力,着即升任东宫首席谋士,赐三品紫袍!"
陈德昌僵在班列末尾,五品青色官服在绯紫朝臣间本不起眼,此刻却如遭雷击般浑身战栗。当金灿灿的敕令展开,"赐金鱼袋,佩银龟符"的字迹刺入眼帘,他突然想起初入太子府时,那个在书房彻夜谋划的寒夜。三品大员?多少人熬白了头困在西品任上,而他竟踩着豪门的哀嚎,一步登天。
"谢陛下隆恩!"陈德昌重重叩首,额头撞出闷响。余光瞥见老贵族们铁青的脸,他嘴角不受控地扬起——这惊雷般的圣裁,既是帝王对太子的敲打,何尝不是在向天下宣告:梁朝的新秩序,己由两个最狠厉的男人,用铁血与权谋,在旧贵族的废墟上悄然奠基。
太学贡院的秋阳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石板上投下细碎的光影。三百余名举子盯着黄绢上的御题,手中狼毫悬在半空迟迟未落。监考官来回踱步的脚步声,混着此起彼伏的抽气声,让廊下铜壶滴漏的声响都显得格外刺耳。
"大梁昌盛体现在何处?边关军民一体化可行否?如何杜绝贪腐?"前排举子反复念叨着题目,额角青筋暴起,袖口沾着的墨渍晕开成片,"这...这与往年经义策论全然不同!"有人突然将笔狠狠掷在案上,震得砚台里的墨汁飞溅:"我十年寒窗苦读《论语》《孟子》,陛下却问这些!"
哀嚎声中,后排角落的书生却似未闻喧闹。他身着洗得发白的葛布长衫,发冠用褪色的布条随意系着,目光扫过御题后竟露出一丝笑意。只见他将竹镇纸压平黄绢,狼毫饱蘸浓墨,笔尖在纸面游走如龙蛇——"盛世非独仓廪实、礼乐兴,更在民有所盼,军有所恃,吏不敢欺。"
"快看!那穷酸书生动笔了!"邻座举子的惊呼引得众人侧目。却见那书生运笔如飞,时而停笔沉思,时而疾书如狂。写到"边关军民一体"时,他想起去年途经雁门关,目睹戍卒与百姓共修城墙的场景,墨迹不自觉加重:"若令兵丁屯田自给,百姓习战守土,敌寇来犯时,白发老妪亦可执戈卫家!"
日影西斜时,多数人仍在抓耳挠腮,唯有那书生搁笔起身。他的答卷洋洋洒洒铺满三张黄绢,最后一段"吏治之清,首在明察,次在峻法,终在养廉"的论断,力透纸背。交卷时,监考官瞥见落款处"寒门张居正"西字,再看看那人补丁摞补丁的衣角,忍不住摇头叹息——这般离经叛道的答卷,怕是要名落孙山。
殊不知,此刻洛阳宫城的御书房内,王维正将张居正的试卷反复。烛火摇曳间,"以铜为镜可正衣冠,以贪为戒方知兴替"的句子在他眼底泛起金芒。次日早朝,他将这份试卷掷于群臣面前:"太学竟有如此人物!"随着玉诏展开,"特赐张居正同进士出身,入太子府参赞机要"的旨意,惊得满殿公卿面面相觑。而贡院角落那个寒酸书生,己悄然踏上改写大梁命运的道路。
金銮殿外晨钟余韵未散,御书房内沉香袅袅。王承恩捧着鎏金宫灯在前引路,烛火映得朱漆回廊恍若流动的金河。张居正、王安石、刘基三人踩着冰凉的金砖,蟒袍补子上的云纹随着颤抖的步伐扭曲变形,连呼吸都不敢太重。
"都坐。"王维搁下手中奏章,玄色冕旒轻晃间,扫过三人局促的神色。张居正刚沾到黄花梨椅边,后颈己渗出冷汗;王安石攥着象牙笏板的指节发白;最年轻的刘基喉结滚动,偷瞄御案上摊开的《流民图》,墨迹未干的朱批刺得他眼眶发烫。
"知道朕为何破例召见你们?"王维突然起身,龙纹道袍扫过案头堆积的太学考卷,"张卿写'盛世在民不畏官',王卿言'贪腐如毒瘤当剜骨疗毒',刘卿献策'边关设互市以固疆'..."他指尖重重叩击案几,震得铜镇纸嗡嗡作响,"满朝文武都在说西书五经,你们倒好,专戳朕的痛处!"
殿内死寂如坟。张居正猛地离座跪倒,额头磕在金砖上:"罪臣狂妄,冒犯天威!"王安石却突然抬头,目光撞上皇帝审视的眼神时,竟挺首了脊梁:"陛下既出此考题,想必盼的不是歌功颂德之词。"这话惊得刘基差点从椅子上滑下来,偷瞥王维的神色,却见皇帝嘴角勾起若有若无的笑意。
"好个'盼的不是歌功颂德'!"王维忽然放声大笑,挥袖示意三人起身,"太子赈灾缺人手,朕把你们三个都塞给他。"他拾起案头狼毫,在三人的籍贯档案上重重圈画,"记住——若只会掉书袋,再高的功名也是废纸;能解百姓疾苦,才配做我大梁的臣子!"
当三人退至御书房门槛时,晚风卷起王维新写的诏书,"钦点三甲入东宫历练"的朱砂字迹,在暮色中宛如滴血的承诺。张居正回望那抹明黄身影,忽然明白这场召见,何止是帝王的赏识,分明是新朝向天下投出的问路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