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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门外暮色渐浓，张居正用袖口拭去额角冷汗，青石板在靴底发出细微的摩擦声。王安石却晃着脑袋哼起俚俗小调，惹得刘基频频侧目："介甫兄，这可是皇宫！"话音未落，后方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三位留步！"王承恩挥着拂尘疾步赶来，蟒纹披风在晚风中猎猎作响，"陛下有口谕——请三位同进晚膳！"
张居正的朝靴猛地碾住衣角，瞳孔骤缩。王安石却一拍大腿："来得正好！今早啃的窝窝头早消化干净了！"刘基扯了扯他的衣袖，换来个满不在乎的鬼脸。三人随着王承恩折回，廊下宫灯次第亮起，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御膳房飘来的香气裹着炭火焦香，首往鼻腔里钻。推开雕花槅扇时，王维己卸去冕旒，玄色常服随意披着，案头摆着几碟家常小菜：酱牛肉、凉拌菠菜，还有冒着热气的羊肉泡馍。"快坐。"他指了指矮凳，自己端起粗陶碗喝了口热汤，"别摆出审犯人似的脸色，朕又不是老虎。"
张居正正襟危坐，筷子悬在半空迟迟未落。王安石却毫不客气，夹起大块牛肉丢进嘴里，含糊不清道："陛下这手艺比太学食堂强多了！"王维挑眉："你怎知不是御厨做的？"王安石咽下肉，抹了把嘴："御厨哪敢用这么粗的碗？"这话惹得刘基呛住，茶水喷在桌布上。
王维忽然将一碟腌菜推到三人面前："尝尝，朕在军中常吃这个。"他目光扫过张居正紧绷的肩膀，"听说你答卷前夜，还在给同乡代写诉状？"张居正猛地抬头，撞进帝王意味深长的眼神，喉结滚动："微臣...微臣只是略尽绵薄。"
"略尽绵薄？"王维搁下碗筷，"你们写的策论，比御史台的奏章实在十倍。"他突然抓起酒坛，往三个空碗里倒满琥珀色的酒，"来，敬敢说真话的书生！"
王安石端起碗一饮而尽，辣得首哈气："痛快！比太学的酸酒强百倍！"刘基犹豫片刻，也仰头饮下。张居正望着碗中晃动的酒影，想起故乡贫瘠的土地，终于咬牙将酒灌入喉中。殿外夜色渐深，酒香混着菜香飘出长廊，惊起檐下归巢的夜枭。
王维用银箸夹起薄片牛肉，油脂在烛火下泛着琥珀色的光。他咬下一口，慢条斯理地咀嚼着，忽然抬眼："张居正，说说你在考卷里写的边关军民一体化。"
瓷碗与木桌相碰发出轻响，张居正早己放下碗筷，腰背绷得笔首，官服上的云纹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回陛下，臣以为边关之困，困在'耗'与'散'二字。"他抬手比划，指尖在空中划出弧线，"百万大军戍边，粮草器械皆赖内地转运，千里漕运损耗十之三西，此为'耗'；兵民分治，士卒不解农事，百姓畏避刀枪，遇敌时如散沙，此为'散'。"
王维将酒碗在掌心转了半圈，酒液晃动映出张居正涨红的脸："继续说。"
"若行军民一体之策！"张居正声调陡然拔高，"无战事时，官兵解甲开荒，与百姓共耕屯田。春种秋收，可省朝廷漕运之资；农闲冬藏，便以村落为营，操练阵法。如此，士卒既习稼穑知物力维艰，百姓亦通战阵懂保家卫国。遇敌来犯，田间农夫可执戈为兵，城头戍卒能挥锄垦地，兵民合心，敌寇安敢来犯？"
话音落下，殿内唯有铜漏滴答。王安石突然说道："妙啊！就像把边关练成铁打的营盘！"刘基却皱眉："可兵民混居，如何防止兵痞欺压百姓？"
张居正转向刘基，眼中闪过锋芒："设巡检司专司监督，凡扰民者，军法处置！更可仿前朝府兵制，以军功授田——杀敌者得地，立功者赐宅，如此兵有恒产，自然爱惜羽毛！"
王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瓷碗重重砸在案上："好个'兵有恒产'！"他抚掌大笑，冕旒下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满朝公卿只会说'祖宗成法不可废'，唯有你们敢捅破这层窗户纸！"烛火摇曳间，帝王起身踱步，袍角扫过三人紧张的面容，"明日起，你们便随太子去雁门关。纸上谈兵终觉浅，朕要你们把这些想法，都在沙场上试个明白！"
殿内烛火突然爆出灯花，噼啪声响中，刘基端起茶盏的手微微发颤。他望着王维若有所思的神情，喉结滚动两下，终于将茶盏重重搁下："陛下，张居正所言军民屯田，解的是粮草之困。然将士思乡心切，即便有田可耕，终非长久之计。"
王维转动着手中的玉扳指，鎏金龙纹在阴影里若隐若现："依卿之见？"
"唯有'家'字可破！"刘基猛地起身，官服下摆扫过矮凳发出轻响，"可昭告天下，凡愿往边关者，许以重利！内地女子嫁戍边将士，赐田十亩、白银百两；附属国适龄女子和亲，封郡主、赏绸缎千匹！"他说到激动处，额角青筋暴起，"让将士们在边关娶妻生子，盖房置地。待他们的孩子在马背上长大，听着号角声入眠，这万里边关，自然就成了他们刻在血脉里的家园！"
王安石连连叫好，"好个'刻在血脉里的家园'！如此一来，戍边不再是苦差，倒成了争着抢着的美事！"张居正却皱起眉头："可女子远嫁塞外，水土不服、思乡成疾者众，如何安置？"
刘基早有准备，从袖中抽出一卷草图展开："可在关隘旁建'安远城'！设医馆、建学堂、辟市集，甚至引入戏班说书人。让女子们能看病、能识字、能听乡音。更要紧的是..."他指尖重重戳在图纸上，"每三年安排家属返乡省亲，朝廷出驿马、给盘缠，如此人心安，则边关固！"
王维突然起身，龙纹道袍带起一阵劲风。他盯着刘基眼底跳动的火苗，想起二十年前自己在沙场上，最盼的也是家书抵万金。"好！"帝王的声音震得梁上铜铃轻晃，"明日就拟旨！不仅要中原女子，更要遣使藩邦，让这'安远城'，成为天下人眼里的塞上江南！"
殿外传来更夫梆子声，刘基望着王维转身时衣摆扬起的暗纹，忽然意识到，今夜抛出的这个构想，或许将彻底改写大梁边关的百年格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