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世忠愣愣地抬起头,脸上还残留着斑斑泪痕。
他扭头向在场的所有官员看去,映入眼帘的,竟然都是鄙夷怨毒的眼神。
吏部尚书朱经明被众人搀扶着,指着韩世忠骂道:
“一派胡言!月元帅何等天骄,亲自领军出战,怎么可能会被区区十几万蛮军击溃?”
他唾液横飞,表情怨毒至极,“分明是你和徐岩昭那老东西串通好了,联手害死了朝廷大军,却反手诬陷扶摇元帅,。”
“你们这些卖国贼!刽子手!你还我儿命来!!”
说着他就要扑到韩世忠身上来,却被群臣死死拦住。
随即韩世忠又将目光投递到丞相温如是身上,这位白衣女相一向以聪明睿智,运筹帷幄著称。
只要她愿意相信自已,那陛下也会慎重对待。
可是温如是的眼神也如同女帝一般冰冷,她淡淡道:“韩世忠,你不觉得你说的话有些可笑吗?”
听到此话,百官的视线都转移了过来,就连柳如烟都为之侧目。
温如是冷静分析道:“扶摇为了给三十万受难的百姓报仇,选择出关迎敌,这个倒还有可信之度。”
“可是你说她三十万精兵在手,却敌不过区区十几万北蛮人?这让陛下如何信你?”
扶摇战功赫赫,天下谁人不知道她武艺超群,军略通天。
而且还是林寒亲自手把手带着她征战多年。
怎么可能败在人数上远远少过大景军队的北蛮手上?
龙椅上的柳如烟也暗自点头,自已最怀疑的也是这一点。
韩世忠悲痛欲绝道:“可是事实就是月扶摇亲手葬送了二十多万将士啊!丞相!”
见韩世忠还是死不悔改,温如是叹气道:
“好,就算是扶摇轻敌大意,可是当时你说你看出来北蛮有诈,为何没有拼死劝谏?”
一句话,将韩世忠说的哑口无言。
当时他确实是认为以月扶摇的才华,追击北蛮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直到最后他才明白,这位享誉天下的云羽将军不过是一个大草包!
他刚欲反驳,不料温如是抬手止住,一脸早就猜到你想怎么狡辩的样子。
“好,就再当你有什么措辞来强词夺理,本相再问你。”
“边关毕竟是徐岩昭率领的边军驻扎的,扶摇都率领京军出城拼杀北蛮了,那些整日说什么将一切都倾注在边关身上的边军将士们呢?”
“为何畏畏缩缩,不与扶摇一同参战呢?连关门都不敢踏出一步。”
“难道他们对北蛮的仇恨,对边关的情感,还没有京军深厚吗?”
温如是智珠在握,道:“以上都是你言语之中存在的漏洞,请问韩将军该作何解释?”
“不是这样的!”韩世忠愤慨起身。
“当时边关饷银都被奸贼贪墨大半,可是边关将士却无怨无悔,依旧奋勇拼杀北蛮,就算流尽身上最后一滴血,也在所不惜!”
“他们鏖战十几天,死了二十多万弟兄都血战不退!”
“当时仅剩下不足七万的边军,个个伤痕累累,疲惫不堪。”
“直至京军到来之后,边军将士才安心撤下去养伤的。”
“他们当时根本不知道月扶摇率军出关了!”
韩世忠极力争辩,双眸血红。
他绝不允许那些牺牲性命,保家卫国的铁血男儿被这般污蔑!
温如是低眉细细思索,边军饷银贪污?
这不刚好和张居云府上查到的银子和粮食对上了吗?
果然是他做的祸事!
但是还不等温如是再次开口,柳如烟便先坐不住了。
只见这位女帝冷笑一声,道:“韩世忠,任你巧舌如簧,还是改变不了边军没有出兵杀敌,致使扶摇受困的事实!”
而后,柳如烟一袭金色龙袍无风自动,喝道:
“至于你说的什么饷银不足,边军仍然血战,此事更是不值一提!”
“抛开军饷被贪墨的事实不谈,难道守卫边关,为国牺牲不是他们应该做的吗?”
“别说饷银还给发放了一部分,就算是一个铜板都没有发下去,他们也应该用自已的性命来保卫边关安定!”
“这是边军该尽的义务,要是连这一点都做不到,他们凭什么说自已是大景的子民?”
轰!
宛如霹雳惊雷一般,将韩世忠劈得晕头转向。
他怎么敢相信,这是一国之君能说出来的话?
边关苦寒,遥受思乡之苦.
边军将士们驻守边关,一是为了保卫国家,二也是为了养活自已的‘小家’。
如果人人都像女帝这样想,那还会有热血男儿保家卫国吗?
都说有国才有家,可要是连自已的妻儿老小都养活不了。
谁又愿意轻易地献出自已的性命呢?
见韩世忠呆在原地,柳如烟还以为他是理亏得哑口无言。
“说,你们究竟是如何坑害扶摇以及三十万京军将士的?如实道来,朕或许还可以免你一死!”
韩世忠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看着龙椅之上的女帝。
他身体抖动,腿脚不稳地向后连退了五步,颤声道:
“陛下,直到现在,您都在怀疑微臣,怀疑边关将士吗?”
柳如烟嗤笑一声,道:“朕现在忽然有些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早点除掉你这个林党!”
“不然也不会白白被你们坑害二十多万大军!还让朕的凤翎元帅不知所踪!”
随即柳如烟便命令金吾卫将韩世忠拿下,押入死牢,严刑拷打,务必逼问出月扶摇的下落。
“我看谁敢动韩将军!”
几名衣衫染血的校尉愤然出手,击退了金吾卫。
柳如烟瞬间暴怒,“大胆,韩世忠,你是要造反吗?”
几名校尉依旧梗着脖子,倔强地护在韩世忠身边。
韩世忠自嘲般地笑了,眼神中充满了绝望,道:
“陛下,造反一词,韩某已经从您口中听到两遍了。”
“其实自从汉王殿下被诬陷冤死之后,微臣就时常在想,为何忠臣总是会被扣上造反二字?”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了为什么。”
他一双锐利的眼眸,直视着女帝,看得柳如烟心里都有些发寒。
“因为陛下的所言所行,韩某观之......不似人君!!”
轰!
整个朝堂好像都炸开了一般!
所有朝臣都跪在地上,脸上尽是惊骇之色。
这韩世忠,好大的胆子!
竟然敢如此辱骂陛下,难道不知道这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吗?
柳如烟眸中燃烧着熊熊怒火,仿佛要将一切都给焚烧殆尽!
她红唇似血,恨声道:“韩世忠,你好大的胆子!”
韩世忠仰天大笑,何其快意道:
“微臣鼠胆了一辈子,就连汉王冤死之时都不敢为其说上一句话,生怕弄丢了自已的性命。”
“可是今日,微臣什么都不怕了,微臣为那些死在战场上的铁血男儿感到不值!”
“他们抛头颅,洒热血的英勇牺牲,居然被陛下说是他们的义务?”
“可怜微臣之前还想为边军将士要回应有的饷银和抚恤。”
“哈哈哈哈,现在想想,何其可笑!何其可悲!”
“这样的陛下,怎么可能会是一个圣明贤德之君呢?”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悔不听先生之言啊!”
皇极殿内,龙椅之上,女帝眼神冷如寒冰,强压怒火道:
“韩世忠,你若是说出扶摇下落,朕可以让你体面地死去!”
韩世忠冷笑一声,高声道:“月扶摇罪孽深重,畏罪潜逃!她是生是死,韩某怎么会知道呢?”
唰!
柳如烟气急败坏,抽出龙椅旁的天子御剑,直指韩世忠:
“你到底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韩世忠回头看了看跟随自已出生入死的几个校尉。随即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透露着一股凄凉悲壮。
他傲然地抬起头,环视所有朝臣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高处的女帝身上,言语锋锐:
“我是既不知道,也不想说!!”
言辞刚烈,生死俨然置之度外!
柳如烟气极,一剑砍在龙案之上:
“来人,将他拿下,施以凌迟之刑,朕倒要看看,他骨头有多硬!”
十几名金吾卫相继出列,将韩世忠团团围住。
几名校尉上前制止,却被金锤直接敲在脑袋上,毙命当场!
韩世忠呆呆地看了看地上的尸体,眸中带泪,泪中带笑,随即笑声越来越大,高声道:
“直至今日,韩某才敢说这样一句话:大景复辟,实乃汉王之功也!!”
嘭!
一声脆响!
他猛地一掌,狠狠地拍在天灵之上。
颅脑塌陷,血浆四溢。
这位在汉王死时,都不敢为其求情的老将,悍然自绝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