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恰似一群聒噪的寒鸦,围聚不散,尖锐刻薄的言辞如密集的利箭,源源不断地射向跪地的江宛清。她本强撑着镇定,神色平静仿若一泓波澜不惊的深潭,试图将那些冷嘲热讽当作耳旁风,左耳进右耳出。
可那些话语,或阴阳怪气,或明嘲暗讽,字字句句都裹挟着恶意,直直钻进心底,像一根根淬了毒的钢针,一下下狠戳心口。起初只是细微刺痛,渐渐地,那痛感蔓延开来,仿若心口处被撕裂出一道道口子,鲜血汩汩涌出,酸涩与屈辱在胸腔中汹涌澎湃,几近将她淹没。
江宛清贝齿紧咬下唇,直至咬出一排浅印,微微颤抖的双手在袖间攥紧成拳,指节泛白,努力借着这痛感来维系最后一丝清明,告诫自已万不可失态,在这群看客面前失了风骨,只盼这场“闹剧”能快些收场。
惜梦与知夏立在一旁,听着那些嫔妃尖酸刻薄的数落,字字句句都像凌厉的巴掌扇在脸上。惜梦眼眶瞬间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仿若蓄积着满腔委屈与愤怒的湖水,随时要决堤而出,她贝齿紧咬下唇,咬出一道浅白印痕,双手在袖间紧握成拳,身子因克制不住的情绪微微颤抖。
知夏亦是鼻尖发酸,眼眶潮热,胸脯急促起伏,几次张口欲言,可瞥见江宛清那沉静隐忍的模样,又生生把冲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她们深知,此刻冲动反驳,无疑是火上浇油,只会给主子招来更多祸事,只能强忍着不甘与心疼,垂下头。
众人围作一团,七嘴八舌地倾泻着尖酸言语,原以为能搅得江宛清方寸大乱,看她或是羞愤辩驳,或是委屈落泪,好将这场“戏码”演绎得更为精彩,以作后宫无趣时日里的谈资消遣。可江宛清自始至终,低垂着眼眸,紧抿着双唇,仿若一尊沉静的石像,对那些刺人的讥讽充耳不闻、缄口不语。
她们的话语如投入深潭的石子,没激起丝毫水花,渐渐便觉兴味索然。结伴随着众人鱼贯而去。一时间,大殿里脚步声杂沓,环佩叮当声渐远,只剩江宛清孤孤单单地跪在冰冷坚硬的砖石地上 。
待那些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殿门之外,脚步声也消散得无影无踪,惜梦和知夏顾不上擦去眼角残留的泪花,忙不迭奔至江宛清身旁。
惜梦“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紧紧抱住江宛清的胳膊,满是自责与懊悔:“小姐,都怪我们,是我们行事莽撞,不懂收敛,才惹出这档子祸事,您为何要这般傻,替我们受罚呀!”看着江宛清眼眶红红的。
知夏蹲下身,双手轻轻握住江宛清的手,手上还带着未散尽的颤抖,急切说道:“小姐,这本就是我们的错,该罚的是我们,您向来宽厚待我们,可这下却因我们被那些人羞辱刁难,还被迫跪在此处受苦,我们……我们万死莫赎啊!”
江宛清微微抬起眼眸,眼中透着一抹无奈与怜惜,静静看着从小就与自已一同长大的惜梦和知夏。她轻叹了口气,缓声道:“你们可知,这燕国向来崇武,朝堂之上,武将占据了大半壁江山,势力颇盛。而这后宫之中的嫔妃呀,也大多都是将门之女出身。”
说到此处,她顿了顿,似是想起了自已那有些特殊的身份,神色间闪过一丝黯然,继续说道:“我此前乃是敌国将军送来和亲的呀,在她们眼中,我本就是个外人,甚至或许还是带着敌对意味的存在,对我这样身份的人,又怎会待见呢?”
江宛清轻轻握住两人的手:“所以啊,今日若真换作是你们被处罚,以她们对我的态度,哪里会只是罚跪两个时辰这般简单?不过你们还是要受罚,罚你们扎马步两个时辰。”
惜梦和知夏闻言,先是一愣,脸上满是错愕,可转瞬便回过神来,神色间满是愧疚与认罚的决然。
惜梦率先屈膝跪下,挺直了腰杆,眼眶虽还泛红,声音却透着坚定:“小姐,是我们该罚,扎马步两个时辰算不得什么,若不是我们行事莽撞,也不会让小姐您平白受这委屈,遭人刁难。”
知夏也跟着跪到一旁,重重点头道:“小姐,我们认罚,往后定当谨言慎行,再不会因我们的疏忽,给您惹来麻烦。”
江宛清看着二人这般模样,她抬手理了理鬓边发丝,缓声道:“我罚你们,并非是要为难,只是这后宫之中全是敌人,稍有差池便是祸事,今日这教训,得让你们牢牢记在心里。”
时光仿若被一双无形且迟缓的手拖拽着,两个时辰悠悠过去,日光恰似一位意兴阑珊的旅人,渐渐收起白日里的炽热与光芒,拖着慵懒的步子,缓缓西斜。那暖橙色的余晖,宛如细密的金纱,轻轻柔柔地洒落在宫殿层层叠叠、如燕尾的飞檐之上,细细勾勒出一抹暖黄轮廓,恰似为这威严冰冷的宫阙添了几分虚幻的温情,可身处其中之人,却无心赏这景致。
江宛清只觉双腿仿若被死死钉进了泥沼,又似绑缚上了千斤重石,每挪动一步,都似要耗尽全身气力。在惜梦和知夏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地搀扶下,她身形踉跄,双脚机械地交替前行,一步,一步,艰难地朝着怜香殿挪去。那熟悉的殿门终于映入眼帘,跨进门槛的刹那,平日里那股总是萦绕鼻尖、令她倍感宁谧清幽的檀香气息,此刻悠悠钻来,却仿若一阵无力的微风,再难抚平她心间汹涌的波澜。
江宛清眼神透着几分木然与疲惫,径直朝着殿内那雕花梨木长椅而去,仿若那是此刻飘摇世间唯一的浮木。待走近,她身子一歪,再没了支撑的力气,重重地坐了下去,双唇微张,长舒一口气,那额前几缕碎发早已被细密汗珠浸湿,凌乱地贴在白皙如瓷的脸颊上。
惜梦瞧在眼里,疼在心头,忙不迭转身奔至桌旁,伸手拿起茶壶,那壶身还氤氲着丝丝热气,她稳稳倒出一杯热茶,双手捧着,匆匆递到江宛清面前,眼眸中满是关切与担忧,连声音都带着几分急切:“小姐,喝点茶润润嗓子,缓一缓,您受苦了。”江宛清抬眸,目光中透着感激,伸手接过,轻抿一口,那暖意仿若灵动的精灵,自喉间丝丝缕缕散开,可心底那团因白日折辱而生的寒意,却如千年坚冰,顽固盘踞,难以驱散。
这边,知夏也没闲着,眼疾手快地在一旁柜子里翻找出一个软枕,几步上前,蹲下身子,轻轻垫在江宛清麻木酸痛的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