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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错不了，昨个儿还没有呢。”阿福挠着脑袋，不确定道。
秦征没再接话，他垂眼看着手里写着“枇杷膏”三字的药瓶，冷不丁地却从里面倒出几颗黑乎乎的药丸。
乌黑的药丸在晨光下泛着润泽的光。他两指捏起一粒，置于鼻尖轻嗅——清苦中带着一丝甘甜，是上好的川贝枇杷丸。
“阿福，取银针来。”
银针在药丸上轻轻划过，依旧雪亮如新。他又将药丸浸入温水，看它慢慢化开，汤色澄澈无杂。最后，他蘸了些许药汁点在腕间，片刻后肌肤无异样，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晨风掠过窗台，吹动他垂落的发丝。秦征将药丸重新装回瓷瓶，指腹着瓶身，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少爷，这到底是啥好东西啊？”阿福凑近脑袋，好奇地打量着。
“药。”秦征简短答道，声音比平日柔和了几分。
“药？”阿福挠挠头，一脸困惑。
“嗯。”秦征将瓷瓶轻轻搁在案几上，“清肺润喉的。”
…
只是这药终究来得太迟。
那夜高烧过后，秦征的身子便如秋后树上的残叶，一日不如一日。
约莫过去十几天的光景，这天秦征实在疲乏的厉害，于是倚在廊柱下吹风醒神。
他那单薄的外袍被风吹得簌簌作响，苍白的指节紧攥着胸前的衣料，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胸腔剧烈的起伏。
檐下的檐铃微微作响，混着他压抑的咳声，在暮色中格外清晰。
瓷瓶里最后一粒药丸滚落掌心。他仰头咽下，喉结艰难地滚动。
片刻后，那股熟悉的清凉终于漫过喉间，像冬日里的一泓温泉，暂时抚平了肺腑间灼烧般的痛楚。
秦征缓缓松开攥紧衣襟的手，望着空了的药瓶出神。瓶底还残留着些许药末，在夕阳下泛着细碎的金光。
墙头那株老梅又落了几片叶子，有一瓣恰好飘进院中，停在他的衣摆上。
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想来也许就是他这般景象吧。
…
沈若晚偷倒安神汤的事还是很快就被发现了，林雪儿因此气的不轻，她也是头一次朝着沈若晚发了好大的火。
这日清晨，林雪儿在整理窗台花盆时，发现泥土上浮着一层可疑的药渍。她用手指蘸了些许凑到鼻尖，那股熟悉的药香让她瞬间变了脸色。
林雪儿强压着心头翻涌的情绪，先不动声色地让几个贴身丫鬟去院中细细搜查，她倒要看看，这药，是不是还被她倒在了别处。
不一会儿，丫鬟们战战兢兢地回来复命——那墙根角落、假山石缝、甚至是树根旁边，她们都发现了一些残留的药渣。
“夫人...”大丫鬟捧着沾满泥土的帕子，“三小姐把药倒在来好些地方...请您过目…”
林雪儿眼前一黑，扶住桌沿才稳住身形。
她转头看向女儿，只见沈若晚脸色瞬间煞白，纤细的手指紧紧绞着衣角，指节都泛了白。
小姑娘的睫毛剧烈颤抖着，在眼下投下一片不安的阴影，嘴唇微微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没发出声音。
“若晚！”林雪儿声音发抖，指尖深深掐进掌心，这是她第一次对女儿用这么重的语气，“你知不知道这些安神汤里的药材，是娘亲亲自去药铺挑的？每夜熬到三更天，就为了让你能睡个安稳觉！”
话说到一半，沈若晚抬起头来，眼眶倏地就红了，她嘴上一首说着“对不起”，随之一颗泪珠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砸在两人之间。
满腔怒火忽然化作酸楚。林雪儿一把将女儿搂进怀中，感受到怀里单薄的身子正微微发抖。
沈若晚终于忍不住抽泣起来，滚烫的泪水浸湿了母亲的衣襟：“娘亲...对不起...药太苦了...我、我喝不下去...”
林雪儿抚着女儿瘦弱的背脊，触手全是硌人的骨头，心头更是一阵揪痛：“你这孩子...若是嫌药苦，与娘说便是...”她轻拂沈若晚的发间，“何苦要这般糟蹋自己的身子...”
“娘最近一首操劳着兄长的课业，本就乏累，我不想叫你费心…所以才…”
“胡说。”林雪儿轻轻地按女儿的肩膀，苦笑着说：“你不好好吃药，娘亲才更要费心呢。”她的指尖描摹着女儿消瘦的脸颊轮廓，声音也跟着轻了好几分，“以后有什么难处，都要告诉娘亲，好不好？”
沈若晚将脑袋埋进林雪儿的胸膛，闷闷地应了声“好”。
“拉勾？”
“嗯，拉勾。”
…
皇宫，永和宫
深秋的暮色透过雕花窗棂，在殿内洒下一片柔和的光晕。赵殇儿伏在案前，纤纤玉指执着一支紫毫，笔尖在雪白的信笺上轻轻游走，墨迹在纸上缓缓晕开，她写道：“秋深露重，望自珍摄。”笔尖顿了顿，她又添上一句：“近日可还安好？”
夏麟静坐一旁，修长的手指握着块上好的松烟墨，在砚台中徐徐研磨。墨香氤氲间，他偶尔抬眸，目光落在那张专注的侧颜上，眼底漾着温柔的笑意。
“那孩子上月来信说，她近日做了一件助人为乐的好事。"赵殇儿轻声说着，指尖抚过案角一叠泛黄的信笺——这都是沈若晚这些年的回信。
“什么好事？”夏麟拿过最上面那封信纸就要拿过来瞧。
赵殇儿指尖轻按信纸边缘，微微摇头：“信上没写，不用看了。”她将墨迹己干的书信仔细折好，递给身旁的宫女，“孩子自己打心里高兴就好。”
夏麟收回探出的手，目光落在她柔和的眉眼间。见她眼角噙着淡淡笑意，终是了然地颔首。宫女捧着信轻步退出殿外，珠帘在她身后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他瞧着外面渐暗的天色，朝赵殇儿伸出手：“桑儿今日难得宿在宫里，走吧，陪他用膳去。”
赵殇儿将最后一封信笺收好，搭着夏麟的手站起身来。她理了理裙摆上并不存在的褶皱，唇角微扬：“那孩子最近课业重，是该好好补补。”
两人并肩走出殿门，檐下的宫灯在秋风中轻轻摇曳，将他们的身影投在朱红的宫墙上。远处传来隐约的琴声，想来是太子己在偏殿等候。
赵殇儿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对随侍的宫女道：“去小厨房说一声，把新进贡的蜜枣蒸糕也送过去。”她眼中漾着温柔的光，“桑儿最爱吃这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