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里的肉脯瞬间味同嚼蜡。
“病…病中…需…需补充元气…”我干巴巴解释,声音抖得像筛糠。
西爷没说话,只盯着我嘴角的肉屑,眼神像X光机。
空气死寂三秒,他忽然转身走向门口:“收拾行李,明日启程回京。”
我懵了:“回京?南巡才刚开始…”
“河堤后续自有官员处置。”他停在门口,侧脸在阴影里冷硬如铁,“皇阿玛传旨,德妃娘娘…凤体抱恙,召你回宫侍疾。”
德妃病了?我脑子里警铃大作——早不病晚不病,偏偏我前脚“立功”后脚就病?这怕不是婆婆牌召唤兽吧?
“那…那年小姐…”我下意识问。
西爷脚步一顿,声音听不出情绪:“她留下,随驾。”
门被关上,冷风灌入。我捏着半块肉脯僵在床上。
翠花平板开口:“主子,肉脯凉了,油凝了。”
嘴里的肉脯瞬间失去了所有滋味,变得像一块冰冷的蜡,死死地黏在舌头上,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林小满对上西爷胤禛那双在昏黄灯光下如同深潭、锐利得能穿透灵魂的目光,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首冲天灵盖,浑身的血液都冻僵了。
【完了!社死现场升级版!咸鱼装病被冰山老板抓包偷吃!这比马桶爆炸还尴尬一百倍!翠花!护驾!快护驾!】 内心的小人抱头鼠窜,疯狂刷屏。
“病…病中…需…需补充元气…”林小满干巴巴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声音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毫无说服力。她下意识地想抬手擦掉嘴角的罪证(肉屑),但手臂僵硬得如同灌了铅,动弹不得。
西爷胤禛依旧没有说话。他就那样站在门口几步远的地方,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大部分光线,在狭小的房间里投下巨大的、充满压迫感的阴影。他沾满泥点、疲惫而冷硬的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如同精准的X光机,从她僵硬的姿势,扫到她手里捏着的半块酱红色肉脯,最后,再次定格在她嘴角那点油亮的、在灯光下异常显眼的肉屑上。
那目光沉甸甸的,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审视,仿佛在无声地质问:病入膏肓?冬眠?补充元气?嗯?
空气凝固得如同实质,沉重得让人窒息。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跃着,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像是在为这尴尬到极致的死寂倒计时。
一秒…两秒…三秒…
就在林小满觉得自己快要被这无声的压力碾碎,准备破罐子破摔承认“我就是装病我就是饿了你把我拖出去砍了吧”的时候——
西爷胤禛动了。
他没有发怒,没有嘲讽,甚至没有再看她一眼。
他极其突兀地,猛地转过身!沾满泥泞的靴子踏在驿站简陋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大步流星地朝着门口走去,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冷风。
林小满和翠花都愣住了,完全跟不上这突如其来的转折。
就在他的身影即将消失在门口那片更深的黑暗里时,一个低沉、沙哑、带着不容置疑命令感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块,砸了回来:
“收拾行李,明日卯时初刻(凌晨五点),启程回京。”
回…回京?!
林小满脑子里“嗡”的一声!像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她猛地抬起头,因为极度震惊而忘了装虚弱,声音都变了调:“回京?!南巡…南巡才刚开始啊!河堤那边…” 她下意识地想到那个刚刚稳住、但后续肯定还有无数麻烦的烂摊子。
西爷胤禛的脚步在门口顿住,没有回头。他的侧脸隐在门框投下的阴影里,线条冷硬如刀削斧劈,声音同样冷硬,不带一丝波澜:“河堤后续,自有河道总督及地方官员处置。用不着你操心。”
他顿了顿,仿佛在斟酌用词,随即抛出了一个如同炸弹般的理由:
“皇阿玛传旨,德妃娘娘…凤体抱恙,心忧过甚,特召你回宫侍疾。”
德妃…病了?!
林小满只觉得一股凉气顺着脊椎“嗖”地窜了上来!脑子里警铃瞬间拉响,尖锐得刺耳!
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在她刚刚在河堤上“歪打正着”立了点功劳(虽然西爷可能不认)、又刚经历完装病被抓包的尴尬之后,德妃就“凤体抱恙”了?!还“心忧过甚”,特召她这个“贤惠”儿媳回宫侍疾?!
这时间点!这理由!巧得也太离谱了吧?!
【召唤兽!绝对是婆婆牌召唤兽!德妃娘娘这是看我太能蹦跶,要把我拎回去关小黑屋了!什么侍疾?分明是秋后算账!或者…是怕我继续在南巡路上丢人现眼?】 林小满内心的小人疯狂咆哮,瞬间脑补出一万种德妃黑着脸给她立规矩的恐怖画面!
巨大的危机感让她瞬间忘了被抓包的尴尬,脱口而出:“那…那年小姐呢?” 年素言!那个小绿茶!要是自己走了,留她一个人在南巡队伍里,在西爷身边…那岂不是放虎归山?啊不,是放绿茶归池塘?!
西爷胤禛的脚步似乎极其细微地顿了一下。
他依旧没有回头,只有那冰冷的声音再次传来,听不出任何情绪,平静得可怕:
“她留下,随驾。”
留下?随驾?!
轰!
林小满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凭什么?!她这个正牌福晋,被婆婆一个“侍疾”的借口像拎小鸡一样拎回京城!而年素言,一个还没名分的臣子之女,却能继续留在南巡队伍里,陪在西爷身边?!这算什么?!打脸吗?还是赤裸裸的宣告?!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愤怒和巨大的委屈瞬间冲垮了理智!她捏着那半块肉脯的手指猛地收紧,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德妃召她回去“侍疾”是假,给年素言腾地方、创造机会才是真吧?!西爷他…他竟然还同意了?!
“砰!”
房门被西爷从外面重重关上!巨大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震得房梁上的灰尘都簌簌落下。冰冷的夜风顺着门缝灌了进来,吹得林小满一个激灵,也吹熄了她心头那点刚刚燃起的、因为“沉船堵口”而生出的微弱火苗。
房间里再次恢复了死寂。只剩下油灯摇曳的火苗,和她自己粗重而混乱的喘息声。
林小满还保持着那个盘腿坐在床上、捏着半块肉脯的姿势,整个人却像被施了定身咒,僵硬得如同石雕。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惨白一片。脑子里嗡嗡作响,反复回荡着西爷那冰冷的话语:
“收拾行李,明日启程回京。”
“德妃娘娘…凤体抱恙…召你回宫侍疾。”
“她留下,随驾。”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扎在她心上。
【回京…侍疾…年素言留下…】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被彻底抛弃、被当成棋子的冰冷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白天在河堤上的惊心动魄,被扛上马背的颠簸冰冷,那碗岩浆姜汤的灼烧,装病被抓包的尴尬…所有的一切,在这突如其来的“回京令”面前,都显得那么可笑和微不足道。
她像个傻子一样。以为“沉船堵口”能改变点什么,以为那碗姜汤或许藏着点别扭的关心,以为装病能躲开麻烦…结果呢?麻烦首接升级了!从驿站丢脸升级到政治任务(侍疾)!而那个真正想躲开的麻烦(年素言),却被光明正大地留在了西爷身边!
“主子,”翠花那特有的、平板无波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机械音,打破了房间里令人窒息的沉默。
林小满茫然地抬起头,眼神空洞地看向她。
翠花的目光落在她手里那半块被捏得有些变形的肉脯上,用她那毫无起伏的语调,陈述着一个极其客观、却又在此刻显得无比扎心的事实:
“肉脯凉了,油凝了。”
林小满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那半块酱红色的肉脯,因为被她紧紧攥在手里太久,又被房间里灌入的冷风一吹,表面原本的油光果然己经凝固,结成了一层灰白色的、腻乎乎的油脂。看起来…又冷又硬,毫无食欲。
就像她现在的心情。
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和冰冷,彻底席卷了她。她缓缓地、缓缓地松开了手指。
“啪嗒。”
那半块凝结了油脂、变得冷硬的肉脯,掉落在冰冷的床铺上,发出轻微而沉闷的声响。
林小满看着那块肉脯,又抬头看了看紧闭的房门,门外是深沉的夜色和未知的命运。
德妃的“侍疾”…年素言的“随驾”…西爷那冰冷决绝的背影…
这南巡…还没真正开始,就对她宣告结束了?以一种如此憋屈、如此狼狈、如此被人安排得明明白白的方式?
她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只尝到了满嘴的苦涩。
“翠花…”林小满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收拾行李吧。”
翠花默默点头,转身去开箱笼。
林小满把自己重重地摔回硬板床上,拉过冰冷的被子,将自己从头到脚蒙了起来。
黑暗笼罩下来。
被子里,只有她自己压抑的呼吸声,和心底那一片冰冷的、名为“回京侍疾”的巨大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