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紫微黯，荧惑侵
长安城的子夜，星辰如碎钻般嵌在墨色的天幕上。钦天监灵台矗立于皇城西北角，高逾三丈的台基由青砖砌就，西角铜铸的镇兽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台上八角攒尖顶的观星阁内，七十二岁的监正李淳风正伏身于青铜浑天仪前，枯瘦的手指轻轻拨动着刻度环。
"怪哉..." 李淳风喃喃自语，浑浊的双眼紧盯着窥管。浑仪的二十八星宿环缓缓转动，黄道经纬仪的铜圈上，刻着《步天歌》的细密星图在烛火下若隐若现。此刻代表火星的赤色琉璃珠，正卡在心宿二星位的凹槽中，颤巍巍地不再移动——这是《开元历》中从未记载的异象。
观星阁内，八根蟠龙柱撑起的藻井垂着铜制吊环，悬挂着《黄道总星图》。李淳风踉跄着撞翻算筹匣，兽骨削制的算筹滚落满地。他突然注意到地面星图上那些用朱砂标注的"岁星凌犯"记录——贞观十三年荧惑守心，太史令傅弈暴毙；显庆二年荧惑逆行，太史令李淳风测算《推背图》...而今夜，恰是第三次荧惑守心的天象周期。
"噗——" 一口鲜血喷溅在《开元历》奏章上，晕染开大片的暗红。李淳风突然如遭雷击，浑仪的铜管里渗出猩红液体，顺着二十八宿环的刻度蜿蜒而下。那些血珠在铜面上竟组成诡异的纹路，恰似《灵台秘苑》中记载的"蚩尤之旗"星图。
"子...疫..." 他用朱砂笔在星图边缘疾书，笔锋过处，星图上的"虚宿"位置竟浮现出青灰色的霉斑。笔锋突然顿在"危宿"星区，第二口血喷在正在推演的《麟德历》稿纸上，墨迹与血水交融成诡异的紫黑色。
透过观星阁的雕花窗棂，李淳风看到太极宫方向有灯笼晃动。那是值夜内侍在含元殿前换岗，灯笼在夜风中摇曳，恍若游荡的鬼火。此刻他忽然听见极远处传来诡异的涛声——长安城地处内陆，哪来的水声？
李淳风布满血丝的眼睛突然瞪大。他分明看到浑天仪的铜钥上，代表长安城的铜质模型正在渗血！那些血痕顺着坊市分布图的纹路蔓延，最终在东南角的漕运码头位置汇聚成血泊。那里，正是三天前他秘密观测到"鬼船"异象的方位。
"亥..." 最后一笔尚未写完，朱砂笔当啷坠地。李淳风的身体砸在星图上，溅起的血珠落在二十八宿的"室宿"位置，恰似一滴猩红的泪。临终前他竭力转动脖颈，目光穿过窗棂的棂花，首勾勾盯着东南方向——广运潭水面上正浮沉着几点幽蓝的磷火，那些光点在子夜星空下组成奇异的星图，恰好与《开元历》中禁毁的"十二辰锁星阵"暗合。
穿堂风突然变得阴冷刺骨，案头的烛火竟齐刷刷转为诡异的青绿色。李淳风胸前的五岳真形符突然迸发出刺目的红光，却在瞬间焦黑碳化。窗外传来夜枭的啼叫，混着远处更夫的打更声："子时三刻，天干地支，荧惑守心..."
"大人！大人您怎么了？" 当值小吏赵元楷举着铜质更锣冲上观星台时，只看见监正的身躯如断线的木偶般伏在案头。星图上的血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散发出刺鼻的硫磺味。
"太史局第七代监正李淳风，恭问天意..." 李淳风最后的呢喃在赵元楷耳畔响起，却带着不属于人间的回响。当小吏颤抖着伸手探鼻息时，满手温热的鲜血突然凝结成冰晶，在月光下折射出十二道诡异的血痕——恰如星图上未写完的"十二时辰"谶语。
"来人啊！监正大人...升天了！" 赵元楷的惊叫刺破子夜寂静，惊起城头栖息的乌鸦群。与此同时，东南方向传来闷雷般的轰鸣，漕运码头的方向突然腾起诡异的红光——那分明是子夜时分不该有的火光。
在长安城郊废弃的观星草堂里，前太史局灵台郎裴玄微正举着自制的窥筒观测天象。当他看到荧惑守心的异象时，藏在袖中的"时辰盘"突然剧烈震动，盘面浮现出模糊的船骸幻象。而此刻在漕运衙门值房的签押簿上，今夜丑时航行的"万石号"漕船名字，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