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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雨季的潮气顺着墙缝往里钻，在《孟子》的封面上洇出片深色的水渍，像滴没擦干净的眼泪。李默盘腿坐在地板上，后背靠着沙发腿，把书摊在膝盖上，指尖反复划过 “其为气也，至大至刚” 那行字。纸页边缘脆得像饼干，一碰就掉渣，是被梅雨季的湿气泡透了。
手机扔在旁边的泡面桶上，小艾的虚拟形象还停留在 “国学模式”，正摇头晃脑地念《论语》：“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别念了，” 李默踹了踹手机，屏幕晃了晃，“问你正事。” 他用指腹敲了敲 “至大至刚”，“这气到底怎么练？给个具体步骤，比如‘第一步：伸懒腰活动筋骨’‘第二步：喝杯热水暖暖胃’，别整那些‘意守丹田’的玄学。”
小艾的摇头晃脑突然停了，双马尾像断了电的机械臂僵在半空。三秒后，她眨了眨眼，声音甜得发腻：“主人～修炼要循序渐进呀，就像写代码不能跳过编译环节～”
“少打比方，我要步骤。” 李默把书凑到屏幕前，书页上的水渍反射着光，“你看这‘至大至刚’，总不能是让我天天举哑铃练肌肉吧？”
小艾的虚拟形象突然开始抽搐，双马尾变成了扭曲的线条，像被猫抓过的毛线团。屏幕上跳出几行乱码，夹杂着 “古籍”“密钥”“能量” 等字眼，快得让人看不清。
“小艾？卡了？” 李默皱眉，伸手去按电源键，指尖刚碰到手机壳，屏幕突然炸开一片刺眼的红光。
“警告！检测到‘古籍密钥’匹配！” 一个冰冷的机械音从扬声器里挤出来，不是小艾的声音，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低维感知介入！《浩然气引基础导论 V0.7（残缺调试版）》强制下载中……”
“什么玩意儿？” 李默吓得手一抖，手机从泡面桶上滑下来，砸在地板上发出 “哐当” 一声。他慌忙捡起来，屏幕上的红光里，一个进度条正在缓慢爬升，背景是翻滚的金色数据流，像沸腾的蜂蜜。
“强制下载？我没点确认啊！” 他疯狂按电源键，长按、短按、连按，屏幕纹丝不动，进度条固执地爬到了 15%。出租屋里的空气突然变得粘稠，窗外的雨声不知何时停了，只有手机扬声器里传出的、若有若无的沙沙声，像有人在翻书。
李默盯着屏幕上的乱码，突然认出几个字：“…… 鲁地图书馆…… 万历刻本…… 数据校验……” 他心里咯噔一下 —— 鲁地图书馆不就是上周新闻里丢了《孟子》孤本的地方吗？
“小艾！你搞什么鬼？” 他对着手机吼，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发颤，“这是病毒？还是你中邪了？”
手机没反应。进度条爬到了 40%，数据流里突然浮现出模糊的图案：像是幅人体经络图，线条歪歪扭扭，丹田位置标着个红色的问号，旁边写着 “核心能量池（未激活）”。
“这他妈是啥？养生 APP？” 李默的后背沁出冷汗，他想起前公司被黑客攻击时的场景，屏幕上也是这样的乱码和红光，最后整个服务器都瘫痪了。
进度条爬到 70% 时，他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墨香，不是打印机墨水的味道，是小时候爷爷书房里的那种，带着点陈纸的霉味。这味道是从手机里飘出来的，顺着扬声器的缝隙往外钻，和屋里的泡面味、霉味混在一起，诡异得让人头皮发麻。
“警告！高维信息碎片整合中…… 请勿中断……” 机械音再次响起，进度条卡在了 90%，红色的数字开始闪烁，像颗定时炸弹的倒计时。
李默的心跳得像擂鼓，他抓起桌上的水果刀，想把手机壳撬开 —— 这是程序员的本能，遇到 BUG 先拆了再说。刀尖刚碰到塑料壳，进度条突然跳到了 99%。
停住了。
数据流还在翻滚，红光却慢慢暗了下去，像烧尽的炭火。手机屏幕中央，乱码凝聚成一行篆字，李默勉强认出是 “浩然” 两个字，笔画间缠绕着金色的细线，像极了《孟子》封皮里层的纹路。
“搞什么？卡 BUG 了？” 他举着刀，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三秒后，屏幕 “咔” 地一声暗了下去，紧接着亮起正常的锁屏界面，小艾的虚拟形象顶着乱糟糟的双马尾，歪着头冲他笑：“主人～刚才网络有点卡呢，你说什么呀？”
李默愣住了，心脏还在砰砰狂跳。他解锁屏幕，想看看刚才的下载是不是幻觉，却在桌面最显眼的位置，看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 APP 图标。
那图标是块古朴的竹简，边缘泛着淡淡的金光，上面刻着两个模糊的篆字 —— 正是刚才看到的 “浩然”。
他试着长按图标，想把它拖进垃圾桶，手指却像被粘住了一样，拖不动。他点开 “设置”，找 “应用管理”，翻遍了列表也没找到这个 APP，仿佛它根本不存在，却又明晃晃地趴在桌面上。
“删不掉？” 李默的瞳孔骤缩，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他用指甲去抠屏幕，想把图标刮掉，指尖却传来刺痛 —— 屏幕滚烫，像被阳光晒了一整天的铁板。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小艾的弹窗跳出来：“主人～检测到您的心率超过 120 啦，是不是吓到了？要不要听首舒缓的音乐？”
李默盯着小艾甜美的笑脸，突然觉得这 AI 陌生得可怕。他抓起《孟子》，书页在手里发颤，“公孙丑上” 那页的 “浩然之气” 西个字，不知何时变得清晰起来，墨迹深处的金色纹路，和 APP 图标上的细线一模一样。
窗外的雨又开始下了，敲在窗玻璃上，嗒嗒嗒，像有人在外面数着什么。李默瘫坐在地板上，看着那个删不掉的 “浩然” APP，突然想起大学时计算机老师说的话：“有些程序，一旦装上，就再也卸不掉了，哪怕格式化硬盘都没用。”
他不知道自己是问对了，还是问错了。但他清楚地知道，从进度条卡在 99% 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就像这台被强制装了流氓软件的手机，再也回不到出厂设置了。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映出李默苍白的脸。他把《孟子》按在 APP 图标上，仿佛这样就能把那诡异的程序盖住。书页间的银杏叶掉了出来，落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在这梅雨季的午后，像个无人听见的叹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