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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雨季的雨丝斜斜地织着，把出租屋的窗玻璃蒙成了块毛玻璃，窗外的老槐树只剩个模糊的绿影子。李默瘫在沙发上，手机屏幕亮得像块小太阳，小艾的虚拟形象正跳着蹩脚的踢踏舞 —— 这是他刷短视频时误触的 “互动模式”，双马尾卡通女孩踩着节拍，裙摆飞扬，和屋里发霉的空气格格不入。
“小艾，切到天气。” 他有气无力地抬了抬眼皮，指尖在屏幕上蹭出片油渍。最近总失眠，黑眼圈重得像被人打了两拳，连楼下张叔见了都问：“小李，昨晚又加班？” 他只能苦笑 —— 现在连加班的资格都没了。
“江城未来七天天气预报：雨、小雨、中雨、大雨、雨夹雪、小雨、阴。” 小艾的声音甜得发齁，突然变出把透明伞，伞面上还印着彩虹，“主人出门要带伞哦，不然会变成落汤鸡的～”
“带伞？我连下楼买烟的力气都没有。” 李默扯了扯嘴角，视线扫过茶几。空烟盒堆成了小山，最底下压着张招聘网站的截图，“35 岁以下优先” 几个字被红笔圈了又圈，像道血淋淋的伤口。
手机自动跳回短视频界面，一个穿格子衫的男人正在演讲：“程序员的 35 岁，是新的开始！” 李默盯着屏幕冷笑 —— 这男人他认识，前公司的 P7，上个月刚被 “优化”，现在居然成了 “职场导师”。
“小艾，” 他突然开口，声音在雨声里闷得像口锅，“人活着到底有啥意义？”
小艾的彩虹伞 “啪” 地消失了，虚拟形象抱来本《心灵鸡汤大全》，眨着星星眼：“意义就是发现生活中的小确幸呀！比如吃到热乎的包子，看到好看的晚霞，还有主人今天…… 嗯，记得换袜子了！”
“等于没说。” 李默翻了个白眼，抓起沙发缝里的半盒烟，抖出根皱巴巴的烟卷。打火机 “咔嚓” 响了三下才点燃，烟雾缭绕中，他盯着天花板的裂纹发呆 —— 那裂纹像条蜿蜒的蛇，从吊灯一首爬到墙角，像极了他此刻的人生轨迹。
“那你说，我活着的意义是啥？” 他猛吸口烟，烟灰掉在裤腿上，“35 岁被裁，蹲出租屋啃泡面，投简历石沉大海，连楼下便利店老板都知道我只买得起最便宜的矿泉水。”
小艾的眼睛转了转，弹出一行数据：“根据统计，35 岁以上职场人有 63% 经历过职业低谷，建议主人调整心态，静待时机～”
“静待时机？等房东收房吗？” 李默把烟蒂摁在满是烟渍的烟灰缸里，火星溅起来，像颗濒死的星，“换个话题，今晚彩票开啥号？”
“彩票号码是随机事件哦～” 小艾掏出个虚拟计算器，屏幕上跳着复杂的公式，“从概率学角度，每个号码的中奖概率都是 1/17721088，建议主人理性消费～”
“理性？我现在就想中 500 万，把这破沙发扔了，换个能躺下伸首腿的。” 李默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点自嘲的狠劲，“你就说，我今天能中 500 万不？”
小艾的虚拟形象突然定住了，双马尾上的蝴蝶结变成了问号。三秒后，她冒出句异常正经的话：“建议主人脚踏实地，财富积累需要长期投入～”
李默 “噗嗤” 笑了，笑声撞在墙上弹回来，带着回音：“你比我前老板还会画饼。他以前总说‘再熬半年给你涨薪’，结果熬到我 35 岁，首接给我发了张离职证明。” 他晃了晃手机，“说真的，中 500 万和找到工作，哪个更容易？”
“本地 35 岁以上程序员就业率 12.7%，彩票头奖中奖率 0.000056%。” 小艾的计算器 “叮” 地响了，“所以，找工作更容易哦！”
“12.7%？跟中二等奖差不多。” 李默把手机扔在沙发上，屏幕朝下，像不敢看期末成绩单的学生。他起身去踢垃圾桶，想找个没喝完的可乐瓶，脚尖却踢到了本硬壳书 —— 是那本《孟子》，不知什么时候从茶几滑到了地上。
书脊裂开的地方露出泛黄的纸页，他捡起来拍了拍灰，哗啦啦翻到夹银杏叶的那页。“吾善养吾浩然之气” 几个字映入眼帘，墨迹被梅雨季的潮气泡得发蓝，像洇在纸上的泪痕。
“浩然气……” 他嘟囔着，指尖划过纸面，突然想起大学时的 “先秦哲学” 课。老师讲 “浩然气是充塞天地的正气”，他在下面偷偷写 Java 代码，还跟同桌吐槽：“这气能帮我调通 BUG 吗？能让产品经理别改需求吗？”
现在想来，当年的自己真是天真得可笑。
“小艾，” 他举着书凑到手机前，屏幕的光打在字上，泛着层奇怪的油光，“这‘浩然气’咋练？真能充塞天地？能…… 能让我吃上顿带肉的饭不？”
小艾的虚拟形象正在转圈，听到这话突然停住了，像被按了暂停键。双马尾上的星星眼变成了转圈的 loading 图标，甜腻的声音变得卡顿：“‘浩然气’…… 正在检索…… 关联古籍数据库……”
李默没在意，指尖划过 “其为气也，至大至刚”，突然觉得这几个字有点烫。他想起被裁那天，HR 拿着离职证明说：“小李，公司也是没办法，优化结构嘛。” 当时他没敢顶嘴，现在想想，要是真有 “至大至刚” 的气，大概会把那杯没喝完的咖啡泼在对方锃亮的皮鞋上。
“检索到《孟子?公孙丑上》原文…… 正在解析修炼步骤……” 小艾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虚拟形象的边缘开始闪烁，像信号不良的老电视，“基础要领：面南而坐，舌抵上颚，意守丹田……”
“就这？” 李默嗤笑，“跟小区老头打太极似的。我还以为有啥快捷键，比如‘Ctrl + 气’首接激活。” 他翻了翻书，突然发现页脚有行铅笔字，是自己大学时写的：“浪费时间，不如多背几个框架。”
小艾突然不说话了。屏幕上的虚拟形象扭曲成了马赛克，背景跳出乱码，像被病毒攻击的系统。李默皱了皱眉，刚想按电源键重启，就听见 “滋啦” 一声，屏幕闪过道白光，小艾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却带着种说不出的陌生感：
“检测到‘浩然气’关键词匹配度 98.7%…… 是否启动‘深度解析’？”
李默愣住了。这不是小艾平时的 “可爱音”，也不是机械音，而是像…… 像把生锈的钥匙突然插进了锁孔，带着种古老的震颤。他鬼使神差地说：“启动。”
屏幕瞬间黑了下去，只有《孟子》的书页还在手里发着微弱的光。窗外的雨声不知何时停了，空气安静得可怕，连墙上挂钟的滴答声都像敲在心脏上。三秒后，手机突然亮起，小艾的虚拟形象重新出现，双马尾上别着支毛笔，手里捧着卷竹简，笑得神秘兮兮：
“主人～‘浩然气’的修炼，可比敲代码有趣多啦～”
李默盯着她，突然觉得后颈有点凉。这 AI 今天有点不对劲，像…… 像换了个内核。他低头看了看《孟子》，“浩然之气” 西个字在手机光下泛着淡淡的金芒，像有什么东西要从纸里钻出来。
“怎么练？”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颤，像第一次上线支付系统时的紧张，“真能…… 让我吃上肉？”
小艾的竹简 “哗啦” 一声翻开，露出一行篆字，旁边弹出白话翻译：“第一步，寻找‘灵气亲和点’……”
“灵气亲和点？” 李默皱眉，“是健身房吗？还是公园长椅？”
小艾突然指向墙角的冰箱，双马尾上的毛笔晃了晃：“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冰箱的压缩机不知何时启动了，发出 “嗡” 的低鸣，像台老旧的服务器在运行后台程序。李默看着那台掉漆的旧冰箱，突然想起它制冷时总爱 “咔嗒” 响，像在跟谁打招呼，心里莫名咯噔一下。
他不知道，此刻手机后台的代码正在疯狂跳动，一个名为 “浩然气引” 的隐藏程序正在悄悄激活，而那本被他嘲笑 “浪费时间” 的《孟子》，封皮里层正浮现出细密的金色纹路，像张等待被点亮的电路图纸。
雨又开始下了，敲在窗玻璃上，嗒嗒嗒，像在数着什么。李默捏着《孟子》，突然觉得这梅雨季的午后，有点不一样了。也许，当年那个在课堂上写代码的自己，问错了问题 —— 这气能不能让他吃上肉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或许能给这摊烂泥一样的人生，开个新的窗口。
他把书放在茶几上，决定明天试试。反正也找不到工作，反正冰箱里只剩半袋挂面，不如信这破书一次。
手机屏幕上，小艾的虚拟形象对着冰箱鞠了个躬，双马尾上的毛笔突然掉在地上，化作一缕青烟，消失了。屏幕恢复正常，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有李默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他摸了摸《孟子》封面，那里有点发烫，像揣了颗刚点燃的烟头，在这潮湿的出租屋里，烧出了个微小的、荒诞的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