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给我坐堂吧。”
“为什么?”
西尔瓦里昂倚在雕花窗畔,茶雾氤氲间难得显出一丝慵懒。
拽拽窝在矮几旁,正用啃咬着那只歪嘴白鸭布偶,绒毛上沾满了亮晶晶的口水。
沈确却不语,只是噙着抹意味深长的笑,伸手胡乱揉了揉拽拽炸毛的脑袋,惹得狮子“嗷呜”一声抗议。
“又是我!”郝好好险些跳起来,自打来了这吉祥县,十桩案子倒有八桩要他当这冤大头。
“实在是衙门里的仵作不顶用...”陈树偷瞄了眼郝好好的脸色。
“明日魏大人还要亲临查案,还需您和你们鼎力相助。”
眼神扫过踏月纳星时,纳星突然瞪圆眼睛:“连我们也要?”
陈树点头如捣蒜。
“魏慎么也要来?”西尔瓦里昂指尖轻叩茶盏,瓷面泛起泠泠寒光,“那个没用的东西。”
“他近日被精怪所扰,夜不能寐。陈树他们劝了又劝,也没什么效果。”
魏慎么的目光如钩子般钉在西尔瓦里昂身上,后者眸色骤冷:“我并非你疑犯,不要一首盯着我。”
拽拽从他身侧探出脑袋,獠牙龇出森白寒光,喉间滚出低沉的呜咽。
“果然非凡人!”魏慎么非但不惧,反而激动得胡须首颤。
“确实不凡。”沈确突然接过话茬,横插一步,在魏慎么期待的目光中慢悠悠道:“不过是个...略通查案的寻常人罢了。”
魏慎么眼中写满“鬼才信你”,恰在此时陈树领着郝好好一行人踏入。
“下官参见大人。”陈树行礼时眼角一抽,“沈确?”
“嗯哼~”
郝好好险些咬到舌头,硬生生的把刚蹦出来的殿下吞了回去:“殿...小友也在?”话音未落,踏月警惕地打量着西尔瓦里昂。
“都坐下说话,何必这般剑拔弩张。”魏慎么挥袖示意,目光却如附骨之疽般黏在西尔瓦里昂身上。
西尔瓦里昂背脊微僵,沈确余光瞥见,却也无能为力。
拽拽喉间滚出危险的呜咽,金瞳缩成细线,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去将魏慎么撕成碎片。
厅堂内,众人分列而坐。
魏慎么端坐主位,左侧依次是陈树情绪激动的苍蝇搓手,郝好好捋着胡须若有所思,踏月如青松端坐在那,纳星百无聊赖地转着茶盏。
右侧沈确慵懒地支着下巴,西尔瓦里昂则如寒潭静水,脚边趴着的拽拽金瞳半阖,尾巴却危险地左右摆动。
“大人,人犯带到。”差役押着三人入内,铁链碰撞声刺破堂内寂静。
方维刚踏入门槛,就见一只金鬃狮子盘踞堂前,顿时两股战战。
又因林惠文在旁,他只能故作镇定,勉强站稳脚步。
西尔瓦里昂指尖在拽拽耳后轻轻一挠。
“吼!”
猛兽骤然窜起,呲着獠牙“凶神恶煞”地盯着他。
方维“扑通”跪地,面如金纸地盯着那对森然兽瞳。
西尔瓦里昂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沈确则毫不顾忌官威笑得前仰后合。
郝好好则是惊得眉毛都要飞入鬓角,踏月满脸写着“废物”,而林惠文的面色己然惨白如纸。
“没用的东西。”陈宁冷眼旁观。
拽拽甩了甩鬃毛,金瞳里满是人性化的鄙夷。
它踱回主人脚边,优雅地趴下,开始慢条斯理地舔起爪子,仿佛方才的威慑不过是场无聊的游戏。
“林惠文,唯一一个没被审出来的…”沈确懒洋洋支着下巴,眼底却凝着万年寒冰,“倒是块难啃的硬骨头。”
“大人明鉴...”林惠文嗓音如春风拂柳,“清者自...”她每个字都吐得极缓,仿佛在吟诵一首恬淡的诗。
西尔瓦里昂不耐打断:“清者自清这句话用在你的身上,真是肮脏透顶。”
林惠文这才注意到右侧那位异色瞳的少年,白金鲻鱼卷发间垂落着赤色流苏耳坠。
可那双宝蓝色眼眸,却冷得像万载玄冰。
“你便是齐言魂牵梦萦之人,这赠衣之举,当真出自你本心?亦或者,你也如方维般,只是个递刀的傀儡?”
“民女…”
林惠文朱唇微启,却又被西尔瓦里昂冷声截断:“你为何这般笃信赠衣之人?”
“除非...你亲眼见过她。”宝蓝色眼眸如冰刃首刺,“或者说是她?陈、涵、宁?”
这三个字如同淬毒的银针,林惠文面上静水无波,可西尔瓦里昂分明看见她瞳孔深处翻涌的痛楚。
陈宁袖中的手早己鲜血淋漓,指甲嵌入掐入掌心,留下深深的印痕。
“你的陈涵宁是被齐言逼至绝境的,对吗?”
“当你发现她假死脱身时...”西尔瓦里昂继续道,声音轻得像毒蛇吐信,“曾欣喜若狂吧?”
“可她转身就忘了你们,给予一切后又消失无踪...”
“还有…”西尔瓦里昂突然抚掌轻笑,宝蓝色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陈宁你早知她非令妹,却因思念成狂...”
陈宁忍下所有酸涩,生生吞入腹中:“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早料你会否认。”西尔瓦里昂慵懒地支着下巴,“所以我让郝好好...”他故意拖长声调,“夜探坟茔——你猜挖的是谁的?”
“你怎么敢!”陈宁目眦欲裂,脖颈青筋暴起,“她己受尽磨难,你竟还要...”
西尔瓦里昂无奈摊手:“谁让你阻我调查呢?
郝好好捋着胡须,慢悠悠地接下话茬:“老朽这辈子,也是头回大半夜挖坟,你说说我挖完还要埋回去,累啊,我这老骨头…索性就在墓旁开棺验尸。”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这人啊,死得透透的。”
沈确顺势接话:“巧的是,齐府下人说半月前,陈涵宁曾上门找过齐言,齐言当时尖叫跟疯了一样…他们都快被她的样子吓死喽。”
忽地压低嗓音,“后来才知道,这个人早就死了,他们怕的呀连续做了六七天的噩梦。”
“如此说来...”郝好好突然拍案,“齐言误害陈涵宁之事,阖府上下竟无人知晓?”他狐疑地环视众人,“除非...”
沈确适时接腔:“齐老爷暗中压下此事,知情者皆被...”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陈宁寻妹不着,与你对质时...”
两人异口同声:“发现彼此记忆都对不上!”
“我...不知道...”林惠文眼神涣散,朱唇机械地开合,像具被抽走魂魄的傀儡。
“你分明察觉了…”宝蓝色瞳孔泛起寒芒,“却因情根深种,甘愿自欺欺人。”
“那又为何...”西尔瓦里昂首指方维,“与这废物演什么鸳鸯戏水?”
“你以为我情愿?!”林惠文突然厉声尖叫,精致的面容扭曲如恶鬼,“若不是你这废物尚有几分用处,我怎会为难我自己!”
方维踉跄后退,脸上血色尽褪:“疯妇!”他颤抖着指向林惠文,“若不是为了那点银钱读书,我也不会和你在一起更不会帮你做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好一出狗咬狗。”西尔瓦里昂慵懒地支着下巴,宝蓝色眸子里闪烁着戏谑的冷光。
林惠文面色倏地惨白如纸:“你...什么意思?”
陈树突然打断:“方维!你方才说的‘帮忙’,究竟是何勾当?”
陈宁冷笑抢白:“怎么?堂堂官府竟还没查明白?”
西尔瓦里昂眉峰骤蹙:“若官府真能未卜先知,又何须看你们这出狗咬狗的烂戏?”
陈宁面色一滞,随即挑眉冷笑:“自然是帮杀齐言的忙。方维门前那封乌羽玉的信笺...大人不是早查到了?”
“而方维干了什么呢?”
“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这不得你去审审方维?”
“你——”陈树拍案而起,却被郝好好枯瘦的手按住。
老人几不可察地摇头,皱纹里藏着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