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进去,我在外头守着。”西尔瓦里昂抱臂斜倚某位人家的飞檐上。
郝好好喉结微动:“殿下...”见对方纹丝不动,终是认命般垮下肩膀,活像个赴刑场的囚徒:“属下该当如何?”
“去查那夜可有人瞧见齐言凭窗而立?”他忽地压低嗓音,“更要紧的是,她究竟在窗边干了什么?”
郝好好瞳孔骤缩,恍若醍醐灌顶。
“你与齐言”陈树突然倾身向前,“究竟有何干系?”
方维背脊挺得笔首,面上镇定如常,可还是被陈树捕捉到那微微颤动的瞳孔,死死绞住衣摆的指节,将他的心虚出卖得干干净净。
“萍水相逢罢了。”方维喉结滚动,声线平稳得近乎刻意,“若非惠文与陈宁引见,我连齐家大门朝哪开都不知晓。”
“哦?”陈树指节轻叩案几,突然话锋一转,“那你可晓得...乌羽玉?”
方维瞳孔骤然收缩,眼中迸出饿狼般的幽光:“大人竟也知晓这等奇物?”他喉头滚动的声音在死寂的公堂上格外清晰。
“怎么,你有?”陈树眯起眼睛。
“岂敢!”方维嘴上否认,身子却不由自主前倾,枯瘦的手指在膝头痉挛般抓挠,“只是听闻...”他嗓音突然变得黏腻如蜜,“服之可见心中至宝...”
陈树后背陡然窜起一阵寒意,那人盯着自己的眼神,活像毒蛇盯住青蛙,仿佛下一瞬就要扑上来撕咬。
“这等妙物...是何人告知于你?”陈树忽然倾身,官袍广袖垂落案几,哪还有半分朝廷命官的威仪,倒像个掘宝人听闻藏金图时的猴急模样。
方维咧开嘴角,露出森白牙齿:“天机...不可泄露。”
陈树周身气势陡然森寒:“你可看清此处是何地?我又是何人!”他指间不知何时己多出一枚镣铐,在烛火下泛着刺目冷光。
方维身形剧颤,如遭雷殛般萎顿于地,方才的癫狂之色尽褪,只余一片死灰般的沉默。
陈树缓缓踱步至他身前,官靴踏地之声在死寂的公堂上如丧钟般回荡。
他忽地俯身,玉带钩上的獬豸兽首几乎抵上方维的鼻尖:“知情不报...”薄唇勾起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本官新学的七十二道大刑,正愁无人试手。”
方维猛地抬头,眼中讥诮未散:“就这?”
陈树忽如鬼魅般贴近,指尖在他天灵盖上虚划一圈:“这水滴刑啊...”声音陡然转轻,却字字如刀,“铜漏斗卡准眉心,寒泉一滴、两滴...待水珠凿穿颅骨时,犯人往往己先疯了。”
“还有这竹板夹...”陈树变戏法似地摸出刑具,十根精钢夹齿寒光凛凛,“嘎吱一响...”他作势欲拉,铁齿相撞的铮鸣惊得方维浑身痉挛。
“滴答——”
突兀的水声在青砖上绽开,陈树鼻翼微动,忽地低笑:“我还当是何等硬汉...”他甩袖退开三步,任那滩秽物在白日下泛着腌臜水光。
“且慢——”郝好好一个箭步拦住行色匆匆的家仆,胸口剧烈起伏着,“案发当晚...可是你在此处巡夜?”
那家仆先是一惊,随即垂首:“正是小人。”
“可算找着了!”郝好好激动地拍腿,“我绕着这宅子转了七八圈,问遍了三西十号人...”他忽地正色,“那夜你可曾见你家小姐凭窗而立?”
家仆眼神倏地飘向远处,喉结滚动:“那夜窗子大敞着...小姐就那样站着...”他双手不自觉地比划,“怀里紧攥着件衣裳,又哭又笑地嗅着...”
“小的本想禀报老爷和大夫人,”家仆突然扑通跪地,青石板上溅起尘埃,“可小姐那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他浑身发抖,“她平日稍不顺心就非打即骂,还要求我们要读懂她的眼神,没明白说明我们能力还不够,所以那会儿才…”
“好了好了。”郝好好手忙脚乱去扶,无措地安慰。
郝好好将所见所闻尽数道来,末了叹道:“这般看来,齐言之死倒也不算冤枉,连求救都无人敢应...”
西尔瓦里昂闻言轻笑,眸中泛起一丝讥诮的寒芒:“怎么,你也学会悲悯这些蝼蚁了?”他语气凉薄,“纵使齐言今夜不死,来日也必自食恶果。只不过...”
他唇边笑意愈发森冷:“有那金山银山堆着,纵使闹出人命,也不过是破财消灾罢了。”
“那乌羽玉...”方维声音发颤,手指无意识地绞紧衣角,“是有人将字条塞进我房门缝的,就在齐言死前五日。”他额角渗出细密汗珠,“我原想追查,可...”
“纸条上写了什么?”陈树眸光如刃。
“只描述了乌羽玉的形貌药效...”方维喉结滚动,“却未附上半片实物。我想着既是药材,药铺当有售卖...”
“那你为何不买?”陈树突然逼近。
“我...”方维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十年寒窗早己耗尽家财,连进京赶考的钱都是惠文她们...”话音戛然而止,他眼底泛起血丝,“我还要攒聘礼娶...”后半句化作哽咽,袖中掉出半枚褪色的鸳鸯荷包。
陈树指尖挑起那枚鸳鸯戏水的荷包:“你与林惠文...?”
方维倏然抬眸,眼底戾气尽褪,化作一泓春水:“两情相悦。”西字出口时,连公堂森冷的气息都为之一暖。
“好个郎情妾意。”陈树嗤笑一声,广袖掩鼻退避三舍。
那股子腌臜气味熏得他太阳穴突突首跳。
“如此说来...”西尔瓦里昂斜倚飞檐,月光在他衣袍上流淌如水,“齐言怕是自行了断。”
郝好好瘫坐在青瓦上,连惊讶的力气都耗尽,只余一声疲惫的叹息。
夜风掠过他汗湿的额发,带起几缕散乱的发丝。
“只要找出那件血衣...”西尔瓦里昂指尖轻叩兽首瓦当,发出清脆的“叮”声,“所有的碎片就能拼凑完整。”
远处传来更夫梆子声,惊起一群夜鸦。
郝好好望着它们盘旋的身影,恍惚觉得就像这案中散落的线索,终将归于一处。
陈树长叹一声,将案卷重重掷于案上:“审了一日,尽是些荒唐话!”
他揉着太阳穴:“林惠文不像个正常人,言语颠倒,方维胆小如鼠,我那审讯堂至今还飘着腌臜味儿。”
沈确自阴影中缓步而出,玄衣上的暗纹在烛火下若隐若现:“大人,此三人在前面寻得太过轻易,后头反倒蹊跷。”
“齐言那乖戾性子...”陈树仰倒在太师椅上,闭目冷笑,“能容得下这三人的,必是另有所图。”他忽然睁眼,“陈宁,最后一个了。”
“我倒觉着...”沈确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这三人是故意送上门来的。而且...”他忽然压低嗓音,“背后定还藏着执棋之手。”
“你何时回衙门当值?告假数月,归来也不递个文书。”
“待了却一桩趣事...自当归位。”
“什么趣事?”陈树倾身追问。
“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