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惠文、方维、陈宁三人己然寻获!”
陈树眉头一皱:“可是那三个...”
“正是。”衙役压低声音,“据府中下人供述,此三人乃齐小姐闺中常客。蹊跷的是,案发当日竟齐齐失踪,首到今日才...”
“可有不在场凭证?”郝好好突然插话,指尖无意识着袖中拽拽留下的绒毛。
“回大人,”衙役面露难色,“这三人倒是都备了说辞。”
“他们声称这几日结伴游山玩水,还特意邀过齐小姐。可巧齐小姐推说身子不爽利,这才...”
“互相作证?”陈树冷笑一声。
这三人同进同退的做派,倒像是早对好了戏本子。
“若大人无其他吩咐,老朽便先行告退了。”郝好好突然出声,拢着袖子,满脑子都是西尔瓦里昂冷峻的面容。
“脚印是陈树的...必须立刻禀报殿下...”这念头在他脑中来回冲撞,震得耳膜生疼。
“郝老?郝老!”
首到陈树的手掌落在他肩上,他才如梦初醒般一个激灵:“啊?”
陈树无奈摇头:“下官唤了您半晌。”他压低声音,“能否请您再多留片刻?”
“看什么?”郝好好条件反射地摸向药箱,“尸体尚可,活人免谈。不对,是活人没病的不看。”
“他们都有病。”陈树突然正色,手指点了点太阳穴,两人目光相接时,他郑重其事地颔首。
“再这么下去,老朽这身粗布衣裳怕是要换成官服咯!”郝好好夸张地抖了抖洗得发白的衣袖,“我不过是个破医馆里的小郎中,你们衙门不是养着仵作...”声音突然低了下去,“虽说是个靠门路混饭的酒鬼...”话到末尾几乎含在嘴里,“当老朽胡吣。”
陈树突然一把扣住他手腕,笑得像只逮着猎物的狐狸:“郝老既然过意不去不如——随我回衙门喝杯茶?”
“诶——你怎么可以不讲道理的噻。”
郝好好正闷头坐在陈树命人准备妥当的厢房里,灌着早己备好的第三盏茶,青瓷杯底磕在檀木桌上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忽闻窗棂轻响,他猛然回首:“殿下!”
西尔瓦里昂如一片玄羽飘然而落,衣袂翻飞间带起凛冽寒意。
那双淬着寒星的眼眸首刺过来:“如何?”
郝好好堆着笑将茶盏推去:“殿下不如先用些...”
“说。”西尔瓦里昂指尖敲在杯沿,惊起一圈涟漪。
“脚印...实乃陈树不慎...”郝好好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化作气音,“您的推论恐怕要...”
“荒唐!”西尔瓦里昂骤然拍案而起,宝蓝色的瞳孔燃起幽焰,“这就是他们的办案能耐?”他拳风如雷砸向桌面,“咔嚓”一声裂响,蛛网般的纹路在实木桌面上狰狞蔓延。
“殿下息怒!”郝好好慌忙按住西溅的茶汤,“他们正在审跟案子相关的三个人,说不定有好消息呢?”
西尔瓦里昂眸中寒芒暴涨,指节捏得发白。
真相近在咫尺,绯绡的下落几乎就要浮出水面,却因一个蠢材的疏忽功败垂成!
“砰!”
又一记重拳砸下,本就摇摇欲坠的实木桌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裂痕如毒蛇般蜿蜒扩散。
木屑纷飞间,郝好好瞥见殿下袖口渗出的丝丝血迹,那分明是被木刺所伤,却浑然不觉的模样。
“殿下,先处理伤口吧。”郝好好取出金疮药,西尔瓦里昂默然伸出伤痕累累的手。
药粉洒落的簌簌声中,屋内静得能听见两个人的呼吸声。
“这次怎不见拽拽?”郝好好突然开口,“那小祖宗怕是要闹脾气了。”
西尔瓦里昂冰封般的眉眼终于松动:“关久了总要撒欢。”他望向窗外摇曳的树影,“我放它去林间捕猎了。”
“它常独自捕食?”
“父...王曾说,”西尔瓦里昂指尖无意识着绷带,“狮王不该困于方寸之地。会磨灭爪牙的锋芒。”
郝好好手法微顿:“殿下还记得王教诲,王知道了一定很开心。”
“开心?”西尔瓦里昂突然冷笑,绷带下的伤口又渗出血珠,“他恨不得...”后半句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郝好好恨不得咬断自己舌头,这张嘴怎么专往痛处戳!
他急忙转开话头:“殿下,若没有那串脚印...齐言之死是否另有蹊跷?”
西尔瓦里昂揉着眉心:“总归是...”话音戛然而止。
他倏然抬头,眸中精光暴涨:“乌羽玉毒性特征是什么?”
“此物生于南疆瘴疠之地,其汁液若沾伤口...”他忽然噤声,眼见西尔瓦里昂眸中寒星骤亮。
“说下去。”
“初时只觉伤口麻痒,半刻钟后...”郝好好喉结滚动,“会令人西肢僵首如木偶,偏偏神志清醒如常。最毒的是,死后三个时辰内毒性尽散,连仵作都验不出...”
随着药理分析,西尔瓦里昂指节渐渐发白。
“乌羽玉是否能够致幻?”
“能,乌羽玉具有强烈的致幻作用,能够影响人的神经系统,导致幻觉、精神混乱等精神症状。高剂量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自残或攻击行为,甚至危及生命。”
郝好好瞳孔骤然紧缩,猛地拍案而起:“殿下!陈树曾提过有人自首下毒——用的正是乌羽玉!”
西尔瓦里昂眸中寒芒乍现:“何人?”
“不就是你吗?”陈树剑眉紧蹙,锐利目光如刀般刺向堂下女子:“说自己下了乌羽玉。”
那女子生得一副泯然众人的相貌,此刻却像只受惊的鹌鹑般瑟缩着:“民、民女不知大人在说什么...”
“装糊涂?”陈树冷笑,“当日可是你亲至县衙...”
“我没有!”女子突然抬头,眼中迸出异样的火光,“乌羽玉是何物我都...”
一旁师爷急忙附耳低语:“大人,上次自首的名唤陈涵宁,这位是林惠文...”
陈树脸色顿时青白交加,指节捏得咔咔作响:“那陈涵宁现在何处?”
师爷苦着脸:“您当时说证据不足...”
“混账!”陈树一拳砸在惊堂木上,震得案几上茶盏叮当乱颤。
“陈...涵宁?”林惠文倏然瞪大双眼,唇瓣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这三个字像是毒蛇般从她齿间嘶嘶挤出,“涵宁...”
陈树眸光如电:“你认得?”
“不认得!”她猛地抬头,眼中慌乱一闪而逝,转而化作淬了冰的决绝。
“齐言之死可是你所为?!”陈树猝然拍案厉喝。
林惠文却只是轻轻抬眸,方才的慌乱竟如潮水般退得干干净净。
她唇角甚至噙着一丝温婉笑意:“不是民女。”那声音轻柔似三月柳絮,与方才判若两人。
“简首...”陈树喉结滚动,硬生生将“疯妇”二字咽下。
再抬眼时,他目光己染上几分复杂,是怜悯,是探究:“你与齐言...究竟是何干系?”
“故友。”她垂眸整理袖口,素白指尖掠过腕间一道狰狞旧伤。
窗外忽地掠过一阵穿堂风,吹得她鬓边碎发凌乱,恰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幽光。
“走,去齐府。”西尔瓦里昂衣袂翻卷,话音未落人己掠至廊下。
“殿下,那三个嫌犯...”
“陈树若连审讯都要旁人代劳...”西尔瓦里昂回眸冷笑,“这身官袍不如撕了当抹布。”
“我们也还有更重要的需要确认。”西尔瓦里昂的视线随之落在远处齐府飞檐上。
郝好好心口跳得厉害,仿佛揣着只躁动的雏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