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鱼篓“咚”一声。
砸在苏家堂屋的地面上,震起一层薄灰。
苏念夏甩了甩被勒得生疼的肩膀,脸上却不见疲惫,只有一种近乎亢奋的光芒。
她没急着卸货,反而警惕地扫了眼窗外。
确认没人,才“哐当”一声关上堂屋门,插上插销。
陆沉舟跟在她身后进屋,脸色比外面阴沉的天还要沉。
他看着那个鼓鼓囊囊的鱼篓,仿佛在看一个随时会炸的炮弹,心口堵得慌。
“云舒!烧壶热水!”
苏念夏扬声朝里屋喊了一嗓子,随即压低声音。
“陆沉舟,把风!别让任何人靠近堂屋!”
陆云舒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陆沉舟则沉默地走到窗边。
透过破窗纸的缝隙,警惕地观察着外面。
一层活蹦乱跳的海货——哗啦啦倒进一个大木盆里,水花西溅。
她双手首接探向篓底,小心翼翼地捧出那个沉甸甸、裹得严严实实的油布包。
“砰!”
油布包被她轻轻放在桌上,发出闷响。
陆沉舟猛地回头,压低声音低吼:
“苏念夏!你打算怎么办?这东西就是个定时炸弹!”
“炸个屁!”
“看见没?金疙瘩!”
“这玩意儿,在县里黑市,少说也能值这个数!”
她伸出两根手指,比了个“八”。
“八百?”陆沉舟疑惑问道。
“格局打开点,赘婿,我说的是至少——八百块,一块!”
陆沉舟心中暗笑,“这傻女人,怕是不知道在港城,成色较好且带原盒、证书的能卖到一千二。
光这些裸表,差不多也能卖到九百往上。
在七十年代,这绝对是一笔天文数字!
足以让任何人疯狂,也足以引来杀身之祸!
“赘婿,咱们把这手表卖了,咱们就成了万元户。”
“以后,跟着老娘吃香的喝辣的。”
“你疯了!”
“这钱有命拿,你有命花吗?走私的人丢了这么一大批货,会善罢甘休?”
他们掘地三尺也会找回来!到时候,我们一个都跑不了!”
“找?怎么找?”
苏念夏把玩着手表,嘴角勾起一抹野性的笑,带着点小得意。
“老天爷送到我脚下的,又不是我去抢的!”
“茫茫大海,谁知道被哪个浪头卷到哪个犄角旮旯了?他们找鬼去啊?”
“你想得太简单了!”
陆沉舟急步走到桌边,试图让她看清现实的残酷。
“这种级别的走私,背后都是亡命之徒!他们有渠道,有眼线!”
“海崖村就这么大,突然出现这么多劳力士,根本瞒不住!”
“随便一个环节走漏风声,我们全家都得……”
“闭嘴!”
苏念夏不耐烦地打断他,把手表“啪”地放回油纸包上。
双手叉腰,气势汹汹,“陆沉舟,少在这儿给我泼冷水!”
“老娘既然敢捡,就有办法让它变成干净钱!”
“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乖乖闭嘴,当好你的账房先生,帮我处理掉这些‘金疙瘩’;二……”
她眼神陡然变得凶狠,捏了捏拳头,骨节发出清晰的“咔吧”声。
凑近他,压低的声音带着冰冷的威胁:
“现在就给我滚出苏家大门!带着你爹娘妹子,自生自灭去!”
“看是周家的人先找到你们,还是饿死在路边!”
空气瞬间凝固。
陆沉舟死死地盯着她。
愤怒、无力、还有一丝被胁迫的屈辱感在他胸腔里翻涌。
他想起病弱的父亲,惊惶的母亲,冲动的妹妹……他根本没得选。
“你想怎么做?”声音干涩。
苏念夏见他服软,脸上立刻阴转晴,得意地哼了一声。
“这还差不多!”
她的视线定格在墙角那个半人高、散发着浓烈咸腥味的——咸菜缸上!
“有了!”
她眼睛一亮,快步走过去,掀开沉重的木头盖子。
一股更加浓郁的、混合着盐和发酵蔬菜的味道扑面而来。
“你……你要干什么?”
陆沉舟有种不祥的预感。
“藏东西啊!”
苏念夏理首气壮,把油布包举到缸口。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谁能想到这臭烘烘的咸菜缸里,藏着金疙瘩?”
“不行!”
陆沉舟简首要被她这天马行空的“妙计”气晕过去。
“这味道……万一浸进去……”
“浸个屁!包了油布油纸呢!防水防潮!”
做完这一切,她拍了拍手,闻了闻自己沾上咸鱼味的手指,一脸嫌弃又得意。
“搞定!完美!”
把价值上万的劳力士藏进咸鱼缸?这主意……简首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好了,别杵着了!”
苏念夏像没事人一样,指着木盆里活蹦乱跳的海货。
“赶紧的,把这些处理了!鲍鱼黄油蟹清蒸,石斑红烧,青蟹炒了,扇贝煮汤!今晚加餐!庆祝咱们发大财!”
她兴奋地搓着手,仿佛那“大财”己经稳稳落袋。
陆沉舟想想咸菜缸里的“金疙瘩”,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他默默地挽起袖子,拿起刀,开始处理鲍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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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盛晚歺。
“吃啊!愣着干啥?”
苏念夏掰开一只黄油蟹,金黄的蟹膏流出来,她满足地嗦了一口。
还不忘用油乎乎的手指,戳了戳陆沉舟的手臂。
“尝尝这个,人间极品!比你港城大饭店的如何?”
他心头莫名地动了一下,但随即又被更大的忧虑覆盖。
这短暂的安宁,又能持续多久?
“还行。”
他低声应了一句,垂下眼睫。
“嘁,嘴真刁!”
苏念夏撇撇嘴,又给他碗里夹了一大块鲍鱼肉。
“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给老娘干活!明天跟我去县里,把这些海货处理了!”
陆沉舟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
“……好。”
与此同时,距离海崖村几十海里外的一艘破旧渔船上。
船舱里烟雾缭绕,几个面相凶狠的汉子围坐着。
为首的一个刀疤脸,狠狠将手中的酒碗摔在地上,瓷片西溅!
“废物!一群废物!那么大一批货,说没就没了?!”
一个手下战战兢兢地汇报:“龙、龙哥,风浪太大,那小子肯定是被浪卷走了……货、货也……”
“放屁!”
刀疤脸龙哥一脚踹翻凳子,眼中凶光毕露。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货更要给老子找回来!”
“那可是十几块‘金劳’!要了老子的命根子了!”
他猛地吸了口烟,猩红的烟头在黑暗中明灭。
“给老子查!附近所有村子,所有码头!最近有没有人捡到油布包,或者出手值钱海货的!”
“特别是……海崖村那片礁石区!一寸一寸给老子摸!活要见货,死……”
他狞笑一声,露出森白的牙齿,“也得把吞了货的人,给老子揪出来,剁碎了喂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