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会议室的中央空调发出细微嗡鸣，顾沉舟捏着激光笔的指节泛白。投影仪光束扫过他紧锁的眉峰，映得镜片下的眸光愈发晦涩，恍若暴雨前低压的云层。站在台前汇报的项目经理声音开始发颤，幻灯片上跳动的楼盘数据突然模糊成程棠的眉眼——那个总爱歪着头朝他笑的人，此刻正被堆积如山的工作拦在城市另一头。
金属笔尖重重划过会议记录本，在纸面留下深色折痕。顾沉舟想起昨夜加班时程棠发来的晚安消息，气泡框里孤零零躺着月亮表情包，像悬在他心口的秤砣。新楼盘方案推进的每分每秒，都在啃噬他好不容易在这段关系里积攒的底气，生怕冷却的时光会让好不容易拉近的距离，再度缩回最初客气疏离的原点。
"顾总？"项目经理的声音带着试探，额角沁出细汗。顾沉舟抬眼，冷冽气场裹挟着未散的焦虑，惊得对方慌忙低头翻动文件，错把"景观设计"念成了"景观射计"。后排同事交头接耳的低语："顾总今天杀气太重了。"窗外暮色渐浓，他望着玻璃幕墙上映出的自己，突然意识到这场会议里的失态，不过是思念具象化的缩影。
玻璃转盘上的白酒瓶己经见底，顾沉舟捏着青瓷酒杯的指尖泛白。投资方的劝酒声混着推杯换盏的碰响，在耳膜上敲出尖锐的回响。他望着窗外霓虹灯影里穿梭的车流，程棠发来的"注意身体"消息还停在锁屏界面，对话框上方跳动的"对方正在输入..."却始终没有变成完整句子。
明天就要飞临省与霍氏谈合作，半个月的时差与行程表，像道无形的屏障横亘在两人之间。喉间灼烧的酒意混着烦躁翻涌，他仰头饮尽杯中辛辣，冰块碰撞的脆响惊得邻座投资人举着筷子僵在半空。散场时夜风卷着细雨扑在脸上，顾沉舟攥着手机站在酒店台阶，醉意让意识变得模糊又清晰——他迫切地想听见那个声音，想确认那些未说出口的牵挂，不会被时空轻易稀释。
落地窗凝着层薄雾，程棠擦头发的动作顿在半空。浴室蒸腾的热气还未散尽，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水珠顺着发梢滑进睡衣领口。对话框里顾沉舟的消息停在三小时前，黑色字体带着机械的温度，却比任何情话都灼人。她盯着自己回复的那句"少喝点，注意身体"，忽然觉得指尖发烫——明明还没答应做他女朋友，可这一来一往的牵挂，早把界限晕染得模糊不清。
电话铃声刺破寂静时，程棠几乎是扑过去接的。电流声裹着浓重的酒气漫出来，顾沉舟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会不会打扰到你？"她攥着浴巾的手指骤然收紧，听见自己强装镇定的声音："没有，刚刚洗漱完。"
"我在你楼下。"听筒里传来汽车引擎熄火的轻响，"你可以下来一趟吗？我想见你。"
楼道感应灯忽明忽暗，程棠套上帆布鞋冲下楼。11月的夜风裹着若有若无的桂花香扑面而来，却吹不散心口翻涌的慌乱。小区门口那辆熟悉的灰色轿车亮着示廓灯，顾沉舟倚在车门旁，领带歪斜地挂在颈间，西装外套皱巴巴地搭在臂弯。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是要越过距离缠绕住她的脚踝。
"你喝太多了。"程棠看着他发红的眼尾，伸手去扶时被他反握住手腕。顾沉舟身上混着威士忌的苦香和雪松尾调，温热的呼吸扫过她耳畔："我没醉。"他突然将她抵在车门上，掌心滚烫地贴在她身后的金属车身上，"明天...我要去临省出差。"
程棠睫毛轻颤，看见他喉结艰难地滚动："半个月。"夜风卷起他额前碎发，露出眼底翻涌的不安，"我怕时间太长，怕你忘了我。"
"怎么会..."话没说完就被打断。顾沉舟低头时带起一阵酒气，却在即将碰到她嘴唇时停住，滚烫的鼻尖擦过她泛红的脸颊："程棠，我每天都在数见面的时间。"他的声音低得像是呓语，"数着早会结束的分钟，数着加班到凌晨的小时，数着能见到你的每一秒。"
程棠感觉心跳震得耳膜生疼。顾沉舟松开她手腕，从西装内袋摸出个丝绒盒子。月光下，银色手链蜿蜒如溪流，坠着的星星吊坠轻轻摇晃："戴上它好不好？"他将冰凉的金属扣贴在她腕间，"这样你每次看时间，都能想起有个人在等你。"
"顾沉舟..."
"我知道。"他按住她欲言又止的嘴唇，指尖残留着烟草与酒精的味道，"我不求你现在答应。"喉间溢出一声苦笑，"但等我回来那天..."他忽然攥住她垂落的发丝，在她额头上一吻，蜻蜓点水般的触碰却让两人同时屏住呼吸，"程棠，给我个答案。"
远处传来夜归人的脚步声。顾沉舟后退半步，替她理好被风吹乱的头发，动作温柔得近乎虔诚："回去吧。"他转身打开车门，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眼神在她手腕的手链上停留片刻，"好好吃饭，按时睡觉，别..."他顿了顿，喉结滚动，"别让我回来的时候，发现你瘦了。"
车子尾灯消失在街角很久，程棠仍站在原地。手腕上的星星吊坠随着呼吸轻轻摇晃，冰凉的金属却在皮肤上烙下滚烫的印记。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新消息弹出：「等我回来。」她望着漆黑的夜空，指尖抚过还带着温度的唇，终于红着脸在对话框里打下：「一路平安。」
夜风送来楼下便利店关东煮的香气，混着空气中若隐若现的桂花香，程棠摸着发烫的脸颊往回走。电梯上升时，她盯着手链上的星星发呆——原来有些答案，早在无数个互道晚安的夜晚，就己经悄悄生根发芽。而这场为期半个月的等待，或许正是让心意破土而出的春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