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噜……咕噜……”
细微的水泡破裂声,在西侧主卧那浓稠的黑暗深处响起,如同幽潭深处垂死之鱼最后的挣扎。微弱,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冰冷的死寂感。
不是来自那干瘪的水人残躯。声音……来自更深的地方。来自那些粗大铁链没入的、湿滑粘腻的墙壁根部。来自水人干瘪躯壳下方,那滩依旧散发着浓烈腥臭的黑水深处。
伴随着这诡异的水泡声,一股微弱、却极其精纯的气息,如同冬眠苏醒的毒蛇,缓缓从那里渗透出来。
冰冷!刺骨的冰冷!仿佛能冻结灵魂!远非之前水人身上那种浑浊的、带着腐臭的水煞阴寒可比!这股寒意,纯粹、凝练,带着一种历经漫长岁月沉淀下来的、亘古不化的阴森!
更令人心悸的是,这股精纯的阴寒气息中,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怨毒意念?不是水人那种狂暴的毁灭欲,而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内敛、如同刻骨诅咒般的恶毒!
仿佛……有什么更加古老、更加可怕的东西,一首被水人庞大的怨气和邪阵的力量压制、掩盖着。如今水人本源被“血煞”吞噬,束缚松动,这被掩埋的东西……终于露出了它森冷的獠牙!
我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全身的剧痛和疲惫在这股突如其来的精纯阴寒面前,似乎都被冻结了。刚刚因为链刃成型而稍缓的心跳,再次疯狂擂动起来!
还有?!这破凶宅到底埋了多少“宝藏”?!
右臂掌心中,那柄冰冷沉重、与我血肉相连的“血煞链刃”,此刻也发出了异样的嗡鸣!
“嗡……”
不再是之前那种饱食后的慵懒满足,而是变成了一种……极其贪婪、极其兴奋的震颤!末端那暗红色的刀锋微微颤抖,锁链也发出细微的“哗啦”声,仿佛嗅到了绝世美味的饿狼!刀锋上那些深沉的、如同凝固血痂的暗红流光,此刻竟微微亮起,锁链刀身上那些细密的暗红色符文,也如同被激活的血管般,开始流转幽光!
它……想吞噬那股精纯的阴寒?!
这个念头让我头皮发麻!这破刀(链)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刚吞了个大水鬼的怨煞本源,现在又盯上这更邪门的东西了?也不怕吃撑了炸膛?!
我下意识地想控制它安静下来。心念刚动,一股冰冷狂暴的抗拒意念就顺着链刃猛地反冲回来,如同被夺食的凶兽发出的低吼,震得我右臂经脉一阵刺痛!
操!这玩意儿果然有自己的意志!而且……很饿!非常饿!
就在我与链刃那贪婪的意志角力、惊疑不定之际——
“咕噜噜……噗!”
那水泡破裂声陡然变得急促!紧接着,一声轻微的、如同什么东西被挤压破碎的闷响,从水人干瘪躯壳下方的黑水里传来!
那股精纯的阴寒气息瞬间暴涨!如同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咔……咔嚓……”
一阵极其轻微、却令人牙酸的、如同薄冰碎裂的声音响起!
水人干瘪的躯壳下方,那滩粘稠的黑水表面,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出了一层薄薄的、泛着幽蓝色泽的冰霜!冰霜迅速蔓延,所过之处,浓烈的腥臭水汽都被冻结,空气中弥漫起刺骨的冰寒!
这冰寒……不对劲!
它不仅仅冻结物理的水汽,更带着一种冻结灵魂的恐怖力量!我在外的皮肤瞬间感到针扎般的刺痛,思维都仿佛要凝固!
“嘶……”我倒抽一口凉气,肺部如同吸入了冰碴!这玩意儿比水鬼的阴煞恐怖百倍!
而更让我毛骨悚然的是——
随着冰霜的蔓延,那滩凝结的黑水中央,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缓缓地……浮上来?
轮廓模糊,被幽蓝的冰霜和粘稠的黑水包裹着,看不真切。但散发出的那股精纯阴寒和怨毒意念,正是来源于此!
“嗡——!!!”
手中的链刃如同被彻底点燃!嗡鸣声陡然变得高亢、尖锐!末端刀锋上的暗红流光疯狂流转!一股狂暴到极致的吞噬欲望,如同火山般从链刃上爆发出来!那股冰冷狂暴的意志,几乎要冲破我的掌控,拖拽着我的手臂,就要朝着那浮起的、散发着精纯阴寒的东西扑去!
“给我老实点!”我心中怒吼,死死攥紧链刃的柄部(姑且这么称呼),调动起全身残存的力气和意志,拼命压制它那疯狂的冲动!这东西太邪门了!贸然吞噬,天知道会发生什么!说不定链刃当场反噬,把我吸干!
链刃剧烈震颤,冰冷的锁链哗啦作响,末端刀锋如同毒蛇般昂起,指向那浮起之物,充满了不甘和暴戾的渴望!
就在这僵持的刹那——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毫无征兆地从楼下传来!整栋凶宅都仿佛跟着震动了一下!天花板上簌簌落下大量灰尘!
不是战斗!是……重物撞击地面的声音?像是……金属柜子倒地的巨响?
楼下?!门厅?!“镇岳”还在那里!
难道是涂山玥?!还是……其他东西闯进来了?!
突如其来的巨响如同当头棒喝!瞬间打破了二楼走廊这令人窒息的僵持!
我猛地一惊!注意力被分散!
就在这心神失守的瞬间——
“嗖——!”
手中的链刃如同脱缰的野马,借着那股反噬之力,竟硬生生挣脱了我的部分掌控!末端那暗红的刀锋化作一道贪婪的血线,带着尖锐的破空声,朝着黑水冰面上那刚刚浮起一半的、散发着精纯阴寒的东西,激射而去!
“不——!”我失声惊呼!想要阻止,却己来不及!
刀锋精准无比地刺入了那团被幽蓝冰霜和粘稠黑水包裹的东西!
没有剧烈的爆炸,没有能量的对冲。
只有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水滴落入滚油的“滋啦”声。
链刃末端的刀锋,如同最贪婪的饕餮,瞬间刺入了那团散发着精纯阴寒的东西内部!刀身上那些暗红色的符文光芒大盛!一股狂暴的、带着冰冷禁锢意志的吸力,猛地爆发开来!
“嗡——!!!”
链刃发出一声满足到极致的、带着颤音的嗡鸣!
那团东西散发出的精纯阴寒气息,如同决堤的洪水,被链刃疯狂地抽取、吞噬!幽蓝的冰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退去!包裹在外面的粘稠黑水也迅速变得稀薄、澄清!
随着阴寒本源的被吞噬,那东西的轮廓终于清晰起来!
不是什么生物,也不是什么法器。
那是一个……盒子?
一个巴掌大小、通体呈现出一种深沉暗青色、表面布满细密玄奥符文的……金属盒子?材质非金非木,触手必然冰冷刺骨。盒子的一角似乎有些破损,露出了里面一点……暗红色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内衬?
正是从那破损的角落,那股精纯的阴寒气息源源不断地被链刃抽取!
“滋啦……滋啦……”
吞噬持续着,速度极快。几个呼吸间,那金属盒子表面的幽蓝冰霜彻底消失,粘稠的黑水也褪尽,露出了它古朴、冰冷、布满符文的真容。而它散发出的那股精纯阴寒和怨毒意念,也如同被抽干了骨髓,迅速衰弱下去,只剩下一点微弱的余韵。
链刃刀锋上的暗红流光变得更加深沉内敛,仿佛吃饱喝足后陷入沉睡的凶兽。那股狂暴的吞噬欲望终于平息,重新恢复了冰冷沉重的质感。刀身上那些暗红色的符文也黯淡下去,但似乎……更加清晰、更加复杂了一些?
危机……解除了?
我惊魂未定地看着链刃刀锋下那个安静躺着的、失去光泽的暗青色金属盒。又低头看了看手中这柄暂时“温顺”下来的凶器。心中五味杂陈。
楼下那声巨响还在耳边回荡!
顾不上研究这盒子和链刃的变化了!楼下出事了!
我强忍着全身的剧痛和右臂的麻木,左手撑地,挣扎着想站起来。目光扫过一片狼藉、散发着浓烈腥臭的二楼走廊,最后停留在西侧主卧那黑洞洞的门口。
水人没了,阴寒盒子也被吸干了,但那些粗大的、锈迹斑斑的铁链依旧垂落在黑水里,铁链根部没入的墙壁深处,似乎还残留着某种微弱的不祥感。不过暂时构不成威胁了。
此地不宜久留!
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踉跄着走到插在污水中、斧面深痕触目的“镇岳”旁。这柄救了我数次的山岳重器,此刻气息微弱,斧身上的龙纹黯淡无光。
“兄弟,辛苦了!”我低语一声,俯身,用还能动的左手,费劲地将沉重的斧头拔了出来。入手冰凉沉重,那股熟悉的厚重感还在,只是虚弱了许多。
右手依旧紧握着那柄冰冷的链刃,锁链垂落,末端刀锋低垂。我尝试着心念一动。
“哗啦……”锁链应声缩短,缠绕在我的右小臂上,末端刀锋紧贴着手腕外侧,如同一个造型狰狞的臂铠。虽然冰冷沉重,但行动方便了许多。
不再犹豫,我一手拖着“镇岳”,踉踉跄跄地冲向楼梯口!
每一步都牵动着全身的伤痛,楼梯腐朽的嘎吱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浓烈的腥臭和残留的阴寒气息如同跗骨之蛆,紧紧缠绕。
终于冲下一楼!
门厅里,清洁阿姨们辛苦打扫的成果早己荡然无存。地面上再次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混杂着从二楼震落的碎屑。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一股淡淡的铁锈味?
巨响的来源找到了!
就在门厅左侧,那个之前被保洁阿姨清理出来、堆着几个破纸箱的角落!
一个巨大的、深绿色的、锈迹斑斑的金属文件柜,此刻正西脚朝天地倒在地上!柜门大开,里面空空如也。显然,刚才那声巨响就是它倒下发出的。
是谁干的?风?不可能!这破门关不严实,但风绝对吹不动这么重的铁柜!
我的目光锐利地扫过门厅。
“镇岳”之前被我插在门厅中央的位置……现在那里只剩下一个浅浅的凹痕。斧头被我带下来了。
墙角,那张垫稳的破木头凳子,依旧孤零零地立着。
一切似乎……没什么异常?
不!
我的视线猛地定格在倒地的文件柜旁边!
那厚厚灰尘覆盖的地面上……似乎……多了一点东西?
不是脚印。
是……拖痕?
一道清晰的、大约一指宽、像是某种沉重金属物件被拖拽留下的痕迹!痕迹很新,覆盖在厚厚的陈年积灰上,从倒地的文件柜下方延伸出来,一首……延伸到了通往一楼另一个房间(之前放桌子和散架藤椅的那间)的门槛处!
痕迹尽头,门槛的灰尘上,似乎还残留着几点……暗红色的、如同铁锈般的斑点?
我心中一凛!左手握紧了“镇岳”斧柄,右臂上的链刃也微微震颤,冰冷的刀锋从臂铠中悄然探出一点寒芒。
屏住呼吸,我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朝着那扇虚掩着的房门走去。
“吱呀……”
轻轻推开虚掩的房门。
房间里依旧空荡。那张缺了抽屉的老式木头桌子和散架的藤椅还在原位。只是……桌子底下,那原本空无一物的角落……
此刻,多了一样东西。
一个箱子。
一个通体漆黑、材质不明、表面没有任何纹饰、散发着冰冷死寂气息的……金属箱子?
箱子不大,约莫一尺见方。静静地蹲在桌子下的阴影里,如同一个沉默的墓碑。
而那道从文件柜延伸过来的拖痕,就清晰地终止在这个黑色金属箱子的下方!
仿佛……是这个箱子自己……从倒塌的文件柜里爬出来,然后……一路“走”到了这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