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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聚餐那日，水晶吊灯将银质餐具照得流光溢彩。温煦突然从西装内袋掏出张卡牌，夸张地拍在餐桌上：“各位看看，我这刚收的宋代‘蹴鞠纹陶片’卡！专家说了，这可是宫里蹴鞠队专用的纪念品！” 他眨着桃花眼，故意晃了晃卡牌，金属箔片在灯光下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晕。
温衡托着腮凑近细看，唇角渐渐扬起一抹弧度。她指尖轻点卡牌边缘的镭射防伪标，眼中笑意流转：“哥，这限量编号都印着‘202X 年夏季限定’，上周漫展才发售吧？而且宋代陶片的胎土含沙量高，质地比这个粗糙多了。” 她的声音清脆如珠落玉盘，逗得满座宾客忍俊不禁。
祖父笑得首咳嗽，拐杖重重杵在青砖地上：“阿衡这眼力，倒是比某些自诩行家的人强！” 他浑浊的眼珠里泛起笑意，“既然有这天赋，明日就去陈老那试试。但记住，温家的机械根基不能丢！”
温衡踏入陈老书房时，檀香味混着墨香扑面而来。红木博古架上，青铜觚与汝窑瓶错落有致，每件器物都像沉默的老者，等待着懂它们的人解读。陈老戴着白手套，布满老年斑的手轻轻抚过案头三件瓷器，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小姑娘，说说这青花梅瓶的蹊跷处。”
温衡深吸一口气，前世在博物馆研究古瓷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蹲下身，让视线与梅瓶平齐，指尖悬在瓶身上方三寸处 —— 这是陈老教的 “望气” 之法，通过观察釉面光泽判断年代。“这苏麻离青料晕散自然，” 她的声音不自觉放轻，仿佛怕惊醒沉睡的器物，“但底足火石红太过均匀，像是用化学药剂快速烧制而成。真正的明代瓷器，火石红应该深浅不一，有自然的过渡。”
她转身指向那只不起眼的白瓷盏，袖口扫过桌面，带起一阵极轻的风：“倒是这件，釉面开片呈‘金丝铁线’，底部刻款与汝窑支钉痕吻合。不过……” 她突然顿住，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这刻款的‘奉华’二字，笔锋比故宫博物院藏的同类器物要凌厉，可能是南宋仿北宋的精品。”
陈老猛地摘下眼镜，布满皱纹的手颤抖着抓住温衡的肩膀：“好！好！老夫收了你这关门弟子！” 他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我收徒西十年，第一次遇到能看出南宋仿品的孩子！”
梅雨季的潮气漫进陈老的书房，檀木博古架在水汽中沁出深色纹路。陈老将一幅落款 “八大山人” 的水墨画缓缓铺在梨木案上，画轴两端的白玉轴头相撞，发出清越的声响。墨迹在陈年宣纸上晕染出孤傲的禽鸟，鸟喙微张，似要冲破画框，可温衡却敏锐地捕捉到，那双眼睛少了八大山人特有的冷峻与疏离。
陈老布满老年斑的手微微颤抖着抚过画纸，袖口滑落露出腕间的老银表，秒针走动声在寂静的书房格外清晰。他的喉结滚动两下，声音里带着回忆的沙哑：“五十年前，我在潘家园地摊上，也是凭着一眼，从三十多个仿品里揪出件真正的明成化斗彩杯。那时的手，可比现在稳当多了。” 说着，他自嘲地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阿衡，你来瞧瞧。这画刚从一位自称是海外回流的藏家手中流出，圈内己经有不少人为此争论不休。听说为了它，两位资深藏家在拍卖预展上差点动起手来。”
温衡将放大镜贴在眼前，镜片后的目光专注而锐利。她从画中禽鸟的羽毛纹理开始观察，八大山人的笔触向来如刀刻斧凿，每一根羽毛都充满力量，可这幅画里的羽毛线条绵软拖沓。再将目光移到画面中岩石的皴法，她的眉峰轻轻蹙起：“老师，这‘折带皴’笔法虽像，但八大山人晚期作品用墨枯润相间，此画墨色过于均匀。您看这鸟喙的勾勒，线条过于圆润，和他惯用的刚劲笔法大相径庭。而且，” 她的指尖悬在画面上方半寸处，似要触摸却又收回，“这墨色的层次感也不对，八大山人善用宿墨，墨色应是沉稳厚重，而此画却透着一股轻浮。”
陈老抚须颔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身子向前佝偻，震得桌上的砚台里残墨泛起涟漪。温衡慌忙起身，打翻了一旁的镇纸，她顾不上捡拾，连忙上前轻轻拍着老人的后背。陈老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浑浊的眼睛却泛起泪花：“人老了，肺痨的老毛病又犯了。西十年前在敦煌修复壁画，染上的病根。” 他稳了稳气息，然后掀开画轴背面：“再看这个。”
发黄的宣纸夹层里，现代胶水的反光让温衡瞳孔骤缩 —— 这是用旧纸拼接的伪作。“可这纸张的老旧痕迹……” 温衡疑惑地喃喃自语，指尖轻轻着画纸边缘，“看起来和我在博物馆见过的古纸几乎一模一样，连纹理都相差无几，甚至还有虫蛀的小洞。”
陈老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精致的樟木盒，里面整齐排列着不同年代的宣纸样本，每张样本旁都贴着泛黄的标签，记录着年代与特征。他戴上老花镜，镜片后的目光变得锐利，用镊子夹起一片明代宣纸，对着窗户透进来的光线让温衡观察：“阿衡，书画鉴定，纸张是关键。你看这透光性，均匀中带着岁月留下的斑驳，纤维断裂处自然毛糙。而这伪作的纸张，” 他又夹起画中纸张的边角料，“虫洞太过规则，分明是人工刻意为之。而且你仔细闻，还残留着淡淡的化学药剂味道，这是用工业双氧水加速老化的痕迹。”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个鼻烟壶，轻轻嗅了嗅，“老伙计，多亏有你提神。”
温衡凑近仔细嗅闻，果然捕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刺鼻气息，她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他们先用化学药剂加速纸张老化，再伪造虫蛀痕迹，手段真是高明。但这样大费周章，难道就不怕被发现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