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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西章
返程的路比来时更难走。南方基地的爆炸引发了小规模的雪崩，堵住了来时的山路，林辰他们不得不绕远路，沿着结了冰的河床前行。河床里的碎石硌得脚生疼，那个叫小雅的小女孩走不动了，林辰就背着她，背包里的半罐草莓酱硌着腰，像块温热的烙铁。
“林叔叔，周叔叔呢？”小雅趴在他背上，声音软软的，带着刚睡醒的迷糊。她在管道里受了惊吓，醒来后总爱问起周强——那个在爆炸前给她塞了块草莓糖的叔叔，笑容像基地的阳光。
林辰的喉咙哽了一下，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山影：“他在后面帮我们挡住坏人，过几天就来。”他不敢说真话，这孩子的眼睛太干净，装不下死亡的重量。
赵磊走在旁边，听到这话，偷偷抹了把脸。她的防毒面具裂了道缝，脸上沾着灰，伤口在寒风里冻得发红，却一声不吭。李少校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递给她，她没接，只是加快了脚步，靴底碾过冰碴，发出细碎的声响。
陈阳扶着那个叫刘姐的受伤女人，她的腿伤在低温下愈发严重，每走一步都龇牙咧嘴，却倔强地不让人背。“我以前是登山队员，这点伤不算啥。”她喘着气，指了指前面的弯道，“转过这道弯，应该能看到废弃的伐木场，张叔说那儿有间木屋，能歇脚。”
木屋比想象的更破旧，屋顶塌了一半，寒风灌进来，卷起地上的木屑。陈阳捡了些干柴，用打火机点燃，火苗在炉膛里跳动，映得每个人脸上忽明忽暗。刘姐靠在墙角，看着火苗发呆，突然说：“我女儿也像小雅这么大，要是还活着，该上小学了。”
没人接话。末日里，谁的心里没藏着几个不敢触碰的名字？林辰把小雅抱在怀里，用体温给她暖手，目光落在背包外侧——那里别着周强的军牌，是爆炸后他在管道口捡到的，边缘还沾着焦黑的痕迹。
夜里，林辰守第一班岗。月光透过屋顶的破洞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他拿出周强的军牌，在手里着，冰凉的金属上刻着“周强”两个字，还有一串编号，是他在部队时的番号。
“你说你，总爱逞英雄。”林辰对着军牌低声说，嘴角扯出个苦涩的笑，“以前在基地，加固围墙非要自己爬最高的架子；去林场探路，非要走最危险的那条沟；现在倒好，连炸母巢都要自己断后……”
风从破洞灌进来，吹得火苗噼啪响，像是周强在反驳。林辰把军牌塞进贴身的口袋，紧贴着心口的位置，那里还揣着半张草莓地的照片，是出发前妞妞硬塞给他的，说“带着这个，草莓就会保佑你平安回来”。
第二天清晨，他们在伐木场的仓库里找到辆破旧的雪地车，油箱里居然还有半箱油。赵磊摆弄了半小时，居然真的发动起来了。“周强教过我修这个。”她擦了擦引擎上的灰，声音有点发飘，“他说雪地车的化油器最容易冻住，得用热水烫……”
话没说完，她就转过身去，肩膀微微发抖。林辰把小雅抱上雪地车的副驾，用毯子裹紧，对赵磊说：“走吧，早一天到家，早一天让孩子们放心。”
雪地车在结冰的河床上颠簸前行，小雅趴在车窗上，看着掠过的冰丘，突然指着远处的一抹绿喊：“草！是绿的！”
大家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河岸边冒出几丛嫩草，顶着薄冰，绿得像翡翠。李少校笑了：“春天要来了，比往年早。”
“周叔叔说，春天草莓就熟了。”小雅的声音带着向往，“他说要教我摘草莓，说最红的那个最甜。”
林辰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他想起周强蹲在草莓地边，笨拙地学着给苗浇水，溅了满身泥；想起他拿着王姐熬的草莓酱，说“这玩意儿比罐头强多了”；想起他最后那个豁出去的笑容，像要把所有的光都留在那一瞬间。
“他会教你的。”林辰轻声说，踩下油门，雪地车的速度快了些，“等我们回家，他就回来了。”
归途走了整整五天。当基地的苔原藻墙出现在视野里时，所有人都红了眼眶。墙顶上的探照灯亮着，像颗温暖的星，王姐和几个女人正站在门口张望，看到雪地车，立刻挥起了手臂。
“回来了！他们回来了！”王姐的声音顺着风飘过来，带着哭腔。
雪地车刚停稳，妞妞就像颗小炮弹似的冲过来，抱住林辰的腿：“林哥！你们可回来了！周叔叔呢？他答应给我带南方的糖的！”
林辰蹲下身，摸了摸她的头，刚要说话，就看到张叔拄着拐杖走过来，浑浊的眼睛里含着泪。他拍了拍林辰的肩膀，没问周强，只是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王姐熬了热汤，快进去暖暖。”
基地里的变化很大。草莓地又扩大了一倍，藤蔓顺着竹竿爬得老高，上面挂着密密麻麻的绿果，最大的己经泛出粉红；实验室的门口新搭了个凉棚，下面摆着一排排培养皿，里面的苔原藻绿得发亮；被解救的感染者们正在加固围墙，老郑指挥着大家砌砖，手法熟练得像在盖新房。
“周强哥说，等你们回来，就把草莓地再扩半亩。”小马跑过来，手里拿着个小本子，上面记着草莓的生长记录，“他还说，要给小雅妹妹留最红的那颗……”说到最后，声音低了下去，眼圈红了。
林辰把小雅牵到妞妞面前，介绍道：“这是小雅，以后跟我们一起住。”
妞妞立刻拉起小雅的手，往草莓地跑：“我带你看草莓！林哥种的草莓可甜了，等熟了，我分你一半！”
看着两个孩子的背影，林辰心里稍微松快了些。他把周强的军牌交给张叔，声音沙哑：“您帮着……找个地方放着吧，他总说，基地是他的家。”
张叔接过军牌，用棉布擦了擦上面的焦痕，颤巍巍地说：“我把它挂在草莓地的竹竿上，让他看着草莓结果，看着孩子们长大。”
晚饭时，王姐端上了新熬的草莓酱，比出发前的更稠，甜香也更浓。她给每个人的碗里都舀了一大勺，眼眶红红的：“周强最爱吃这个，每次都要多抹两勺……”
赵磊把自己碗里的酱拨给小雅一半，轻声说：“快吃，这是周叔叔特意让王奶奶留的。”
小雅小口小口地吃着，突然抬起头，对林辰说：“林叔叔，草莓酱的味道，和周叔叔给我的糖一样甜。”
林辰的眼眶瞬间湿了。他拿起馒头，抹了厚厚一层草莓酱，塞进嘴里，甜香漫过味蕾时，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夜里，林辰站在草莓地边，周强的军牌挂在最粗的竹竿上，在月光下闪着光。藤蔓上的草莓又红了些，像一颗颗小小的心，在风里轻轻晃。
赵磊走过来，递给他一件厚外套：“李少校说明天开始量产抑制剂，用南方带回来的母巢碎片做样本，效果比以前好三成。”她顿了顿，指着远处的空地，“我们打算在那儿盖几间新屋子，给小雅和其他实验体住，周强以前说，基地要像个真正的村子……”
“好。”林辰裹紧外套，军牌的冰凉透过布料传过来，却让他觉得踏实，“再种点果树，苹果、梨、山楂，周强说过，想让孩子们秋天摘果子吃。”
赵磊笑了，眼角的泪却掉了下来：“他还说，等天下太平了，就娶个媳妇，在草莓地旁边盖间小房子，天天看着草莓结果。”
风里带着融雪的湿气，吹在脸上，己经不那么冷了。林辰望着满天的星斗，突然觉得，周强并没有走远，他就藏在草莓的甜香里，藏在孩子们的笑声里，藏在每个人心里那点不肯熄灭的希望里。
春天真的来了。
草莓地的绿果在悄悄变红，基地的新屋在慢慢搭建，失去的人以另一种方式活着，活着的人带着他们的份，努力地、认真地活下去。
这就够了。
（第三十西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