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占彪的炮声在夜空中炸响时,刘锦棠正站在山坳的最高处。火把的光芒顺着山势流淌,像条燃烧的河,将敌军的壕沟照得一清二楚。王二牛骑着踏雪,手心全是汗,怀里的开花弹仿佛也在跟着心跳震颤。
“记住路线,过了第三个烽火台就左拐。” 刘锦棠拍了拍他的肩膀,铠甲上的冰碴簌簌掉落,“那里有段城墙是去年地震震裂的,容易攀爬。” 他拔出佩刀,月光在刀刃上流转,“等城头的火把乱了,就是咱们动手的时候。”
徐占彪的攻势异常猛烈。他让人把劈山炮架在沙丘后面,对着巴里坤的东门猛轰。炮弹落在城墙上,夯土簌簌往下掉,露出里面掺着的红柳枝。白彦虎的人果然被吸引过去,城头上的守军纷纷向东门集结,连巡逻的哨兵都少了一半。
“就是现在!” 刘锦棠一声令下,主力部队像股黑潮,悄无声息地滑下山坳。王二牛跟着赵老栓,踩着结了冰的石子路前进。踏雪的马蹄裹着棉布,落地时只发出轻微的 “噗噗” 声,像野兽在潜行。
第三个烽火台果然有段裂墙。墙体的裂缝足有半尺宽,能看到里面填充的干草。赵老栓第一个爬上去,他用没受伤的右手抓住裂缝,像只壁虎般往上挪动。王二牛紧随其后,靴底在冰面上打滑,好几次差点摔下去。
“快!” 赵老栓在墙头上压低声音,“敌军的巡逻队快来了。” 他伸手把王二牛拉上去,两人蜷缩在垛口后面,看着一队库什骑兵举着火把从下面经过。骑兵的马刀上还挂着布条,王二牛认出那是维吾尔族百姓常用的头巾。
城墙后的军营一片混乱。不少士兵还在酣睡,有的甚至抱着酒囊打起了呼噜。刘锦棠让人把带来的硫磺粉撒在帐篷周围,又在营地中央的粮仓旁堆了些干柴。“等我信号,就放火。” 他的声音里带着冷意,“但别烧百姓的房子。”
王二牛跟着小队摸到敌军的炮位。西门英国造的加农炮并排架着,炮口还对着东门的方向。守炮的士兵正围着篝火赌钱,铜钱的碰撞声在夜里格外清晰。赵老栓突然吹了声口哨,像只夜枭在叫。
没等敌军反应过来,神枪手们己经扣动了扳机。赌钱的士兵纷纷倒下,鲜血溅在炮身上,冒着热气。王二牛扛起一枚炮弹,塞进炮膛,又填上火药。赵老栓点燃引线,两人迅速躲到炮架后面。
炮弹呼啸着飞向敌军大营的中心,正好落在干柴堆上。火借风势,瞬间燃起熊熊大火,照亮了半个夜空。粮仓的木板被烧得噼啪作响,里面的青稞和小麦噼啪炸开,像在放鞭炮。
“着火了!” 敌军大营里顿时乱作一团。士兵们从帐篷里钻出来,有的提着裤子,有的光着脚丫,像没头的苍蝇般西处乱窜。刘锦棠趁机下令:“吹号!冲锋!”
湘军的号角声在夜空中回荡,像只觉醒的雄狮在咆哮。主力部队从裂墙涌入,与敌军展开激烈的厮杀。王二牛骑着踏雪,挥舞着马刀砍向惊慌失措的敌军。他的马刀是从库什骑兵手里缴获的,刀柄上还刻着波斯文的 “胜利”。
东门的徐占彪听到号角声,立刻下令总攻。两面夹击之下,白彦虎的人根本招架不住。有的士兵扔掉武器跪地求饶,有的则朝着西门逃窜,却被早己埋伏在那里的湘军截住,砍瓜切菜般杀得片甲不留。
王二牛在混乱中看到个熟悉的身影 —— 是那个在黑风口给他们送水的维吾尔族老汉!他正被两个库什骑兵推搡着,往火海里赶。“住手!” 王二牛怒吼着冲过去,马刀一挥,将两个骑兵斩落马下。
“快跟我走!” 王二牛把老汉拉到踏雪背上,自己牵着缰绳往前冲。老汉吓得浑身发抖,嘴里不停念叨着:“胡达保佑,胡达保佑……” 王二牛回头一看,发现老汉的棉袍上沾着血,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战斗持续了不到两个时辰。当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巴里坤城己经被湘军完全占领。刘锦棠站在城头,看着下面清理战场的士兵,突然听到一阵婴儿的哭声。循声望去,发现是间百姓的土坯房,门被炮弹炸塌了半边。
他走进屋里,看到个维吾尔族妇女抱着婴儿,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妇女看到他身上的军装,突然跪倒在地,把婴儿举过头顶:“求求你,别杀我的孩子。” 刘锦棠连忙扶起她,从怀里掏出块馕:“别怕,我们是清军,不杀无辜。”
妇女的眼泪突然涌了出来,用汉语断断续续地说:“白彦虎…… 他抢了我的男人去当兵,还说…… 还说要是清军来了,就把我们都烧死……” 她指着墙上的血迹,“那是我男人的血,他不肯去,就被他们杀了……”
王二牛牵着踏雪经过,听到妇女的话,突然想起怀里的开花弹。他把铁疙瘩掏出来,放在妇女面前:“你看,这是从吐鲁番带来的。我们一路打过来,就是要杀尽像白彦虎这样的坏人。” 妇女看着开花弹上的 “杀” 字,突然明白了什么,朝着王二牛深深鞠了一躬。
清理战场时,士兵们从敌军的帐篷里搜出了不少东西:英国产的望远镜、沙俄造的马靴、还有些刻着阿拉伯文的古兰经。刘锦棠让人把古兰经收集起来,交给城里的阿訇保管。“告诉百姓,我们尊重他们的信仰。” 他对亲兵说,“再烧些热水,让受伤的百姓来换药。”
赵老栓在西门外发现了白彦虎的逃兵留下的痕迹。马蹄印朝着玛纳斯的方向延伸,在结了冰的河面上留下浅浅的划痕。“将军,追不追?” 他指着远方的戈壁,晨光正从地平线涌出来,把沙丘染成了金色。
刘锦棠望着玛纳斯的方向,沉默了片刻。“不追。” 他转身走下城头,“先派人把巴里坤的情况报给左大人,等张曜的部队到了,再商量下一步。” 他的目光落在城墙上的裂缝处,那里己经有士兵在用新土修补,“让弟兄们好好休整,后面的仗还多着呢。”
王二牛把老汉送回村子时,全村的人都出来迎接。妇女们端着奶茶,男人们牵着骆驼,孩子们则围着踏雪,好奇地抚摸着它额头上的白毛。老汉从怀里掏出个铜壶,给王二牛倒了碗奶茶:“这是用天山的雪水熬的,甜着呢。”
奶茶的热气在晨光中升腾,混着远处传来的军号声,竟让人觉得格外安宁。王二牛喝着奶茶,看着怀里的开花弹,突然明白左大人为什么要费那么大劲收复新疆。因为这里的天很蓝,水很甜,百姓的笑容很真,值得他们用生命去守护。